第六十九章 紫阳公孙（2）
他此话一出，萧乘风更加愕然地看着他，实在是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扯到称霸江湖这事情上来。崔发笑道：“唉，年轻人真是不开窍。也罢，也罢，我擒住你本来就是要逼你们幕后主脑之人尽早现身，既然他还没来，我们不如就当是扯扯家常吧。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杀你这样的人，就是因为你有野心！”
萧乘风讪讪一笑，强忍着伤口的疼痛，道：“我能有什么野心！”
楚南图却低声接道：“你的武功本来不在端木虹之下，却一直隐忍不发，若不是因为有别的用心，这怎么可能发生在一个看似卤莽轻佻的世家子弟身上？萧家的引龙箫和翔龙七十二式自秦末没落后就再也没有现于人间，如今一旦出于你手，你又投身紫阳派门下，这身功夫难道不是靠当奴才换来的？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野心？”
萧乘风听他说得这么明白，横眉冷对道：“那只是你的猜测罢了！”
楚南图笑笑，依旧低声道：“你放心，墙外面虽然都是你们的人，但是这些话都听不见的。只是奉劝一句，你的心思，崔大人看得出来，我能猜得出来，端木虹和你的主子未必看不出来！你若是始终把别人当傻子，最后被愚弄的只怕只有你自己。言尽于此。”
崔发听他们说话时一直都是微笑不言，心里倒也是暗暗赞叹旷达的楚南图也有一副水晶心肝。听他们说完，见萧乘风又是沉吟不语，才笑道：“你有野心，你又在紫阳派，我就一定不会杀你！”
萧乘风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崔发见他大有明知故问的意思，仍旧答道：“我在朝中为官，自然要等着江湖中纷乱不堪，才能坐收渔翁之利。江湖若是一统，任凭什么帝王也要食不知味、寝不安睡了！”
他心机深沉，此时居然把这样谁都隐约明白、但是谁也不肯明白说出来的道理说得这么坦白，实在是让少年老成的两个年轻人都是大吃一惊。萧乘风已经自己接了一下断骨，一头冷汗地笑道：“你既然告诉了我这个道理，我难道还会笨得上你的当么？”
崔发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正色道：“我若是告诉你我要骗你的钱财，你自然是万万不愿，可是若要以名利为诱饵、威权为钓钩，天下英雄只怕没有一人能逃脱这张大网。反而观之，我又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被帝王之家牢牢挂在钩上？所以，这番话即使是明说出来，我也不怕你们能有什么好办法破解了。再者，一切皆在未定之数，我此刻如同养着一条条毒蛇，等我年老力衰之时被毒蛇反噬也是未知之数。你若是真有这个自信，不妨和我玩一玩这个游戏。”
萧乘风正要答话，崔发忽然一摆手制止了他，却把目光投向身侧的院门。楚南图和萧乘风见他如此，自然也都一齐把目光转了过去，只见有六个人一起走了进来。他们形容各异，有的红光满面，有的是病容憔悴，有的满脸横肉，有的嬉皮笑脸，还有人是不怒自威，倒也是有一派宗主气象。六个人往那里一站，都气若凝渊，果然是气派不凡。楚南图却松了一口气，因为公孙无忧赫然就在其中站着，位列第五，看来自己预期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不过，此时的主角还不是自己，所以把头低了低，只等着静观其变。萧乘风更是又悄悄把方才接好的断骨重新掰开，冷汗顿时又涔涔而下，面色也是一片苍白。
崔发悚然动容道：“紫阳派六顾居然全到了！我崔发的面子着实不小啊！我只听过袁徘云、孟昭云、公孙无忧三位大名，却不知各位名号？”
楚南图见公孙无忧此时倒很是安稳，眼睛似乎死死看着脚尖，倒也不用担心会被他直接盯上。倒是当中一个中年文士打扮之人听了崔发此话，看了看当先那显然年纪较长的老者的眼色，才很是儒雅地站了出来，拱手道：“在下紫阳派袁徘云，见过崔先生。今日之事，各为其主，何必互通名号？日后若是在名山大川，四五挚友狎游之时，再通名传姓不迟。”
崔发见六顾齐至，而袁徘云称自己为“先生”，绝口不提自己是朝廷命官，知道今日紫阳派除去自己的心意已决，当下笑道：“如此也好。只是想问一句，据说六顾之中，也曾为是否要称雄川中而各有主张，如今却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能让六位一齐站到了这里，站在了本官面前？说个清楚，本官今日死在这里也死得安心！”他说罢，死盯着为首那人，却不管袁徘云是不是会答复自己。
那人却也不管他的眼神，一双眼睛里空洞无物，直盯着远方。一时间，倒没有任何人说话，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便是萧乘风又哪里敢呻吟出一声来？这六个人在紫阳派中地位尊崇，仅次于派中宗主，武功更是个个了得，随便是谁一句话，都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正在双方用眼神僵持之时，只听见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一齐传了过来：“因为我回来了！”
崔发的眼光和楚南图、萧乘风的眼光一齐集中了过去，要把来人看个清楚。只见他身量高大，头上随意地缠着一块英雄巾，若不是眼睛里闪耀着狂热自信的光芒，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汉子。可是，公孙无忧尚且只能列在第五的紫阳派六俊都只能如此伏伏帖帖地站在他的身后，这又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袁徘云一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属下紫阳派六俊恭迎公孙宗主！”他大约在紫阳派内是司礼的，此刻一带头，别人也都一齐躬身道：“恭迎公孙宗主！”楚南图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气势不凡的中年汉子就是传说里的那个轻易不露面的紫阳派宗主公孙述。不过，这个人实在是太过神秘了，远远没有秦远山那么有名气，却应该要比秦远山要危险许多：如果你连他在你身边都还意识不到这是一只随时会择人而噬的野兽，怎么会不伤在他的利爪之下？街头巷尾的传言里，许子成不过就是因为晚宴时不小心洒了杯酒在他的身上，十多年前在川中盛极一时的浣花剑派在当夜就被杀光了满门三百多口，而且鸡犬不留，屋舍也都烧成了一片瓦砾。当然，那只是坊间的闲话，武林里谁都知道，这场杀戮绝对不止是一杯酒那么简单，而紫阳派更是从来都没承认过自己就是凶手。但是不管如何，自从浣花剑派被灭门之后，紫阳派才真正成为了川中的霸主，开设的大小店铺也都是日进斗金。最关键的是，自打那场晚宴和那个刀光剑影的夜晚之后，紫阳派一直垂涎三尺的巴郡终于成为了自家的后院。以巴蜀为基业，数百年历史的紫阳派终于在这十年脱颖而出，和潜龙帮一起并称为天下两大帮派，一南一北，遥相对峙，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人才鼎盛的缘故——浣花剑派的门，难道就是那么容易灭的？
公孙述哈哈一笑，对崔发道：“我既然来了，你把小萧放了吧，我给你一个和我动手的机会！”
他不过就是来了而已，就以此要求崔发放了他的手下，而交换的条件不过就是给对手一个出手的机会，自己的口气里还满是恩赐的味道。楚南图尽管知道他的手下功夫必然很了得，可是也不禁想到了潜龙帮的总管秦远山，这两个人一比真是风格迥异，实在是很有意思。但是，推测方才崔发的话，擒住萧乘风大约就是要让背后主使之人吃不透形势和自己的用意而早早现身，那么放了萧乘风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果然，崔发故意在萧乘风的断臂上拍了拍，笑道：“那你就过去吧！”他用力看似甚轻，其实何啻于用大铁锤在重重敲击一般？萧乘风疼得连眼泪都是直接就涌了出来，只差哭出声来！好在听说让自己走，心里总算是多少觉得有些宽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就往那里走。崔发还真是没有阻拦，看着他走过去也就是朝着楚南图微微一笑，道：“你既然要看，今天就让你把好戏看足，我们的比试来日方长呢！”
萧乘风扶着骨头断裂的胳膊，到了公孙述面前，也不知是疼痛难耐还是心中畏惧，居然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公孙述眉头一皱，道：“你这个脓包！老三，快帮他把骨头接上，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他话声一落，身后已经闪出一人，正是袁徘云，早把萧乘风接了过去。
公孙述向前走了两步，昂然道：“崔发，你出手吧！”
崔发把外衣脱了下来，扔在石凳上，道：“你接我三拳，接得下，我便认输；若是接不下……”
公孙述又是爽朗一笑，不耐烦地催促道：“那我就认输便是！你要出手便出手，怎么这般婆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