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烟消云散（2）
刘歆站在中间，目光里有些呆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的血迹和累累伤痕以及那把剑都是真实的一般。不过，能承受一切的他却无法再承受谢青尘那看似轻巧的一掌，一下子就跌坐在地！谢青尘一言不发，空中一个倒翻，极其优雅地又远远站到一旁，看着场中的一切。
刘歆坐在地上，什么也不说。所有人都站在那里，只等着看他会有什么要做，也想看看王莽究竟会如何处置这个老臣。
可是，依旧谁也不说话。
忽然，刘歆轻轻咳了两声，他勉强抬起手臂捂在嘴角，再拿开一看衣袖上居然已经都是血迹，而最可怕的是这血迹居然是绯红色的！刘歆苦笑一声，看了看谢青尘，目光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嘲弄之意，居然嘶哑着声音笑着说道：“谢青尘，你生怕我死不了么？下了这么重的手，还嫌不够，还要下毒！”
那青衣怪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和秦远山、秦诚下来了，远远地叹息道：“不仅是下毒，下的还是远笑含香，除了他没有可以帮你解的。不过，求仁得仁，还有何怨？国师公，你该好好谢谢他才对啊。”
刘歆轻轻喘了喘气，忽然仰起头来，喉咙里吼吼数声，终于迸发出几声长笑。他用尽全力拍了拍地，只见寸余厚的青砖块块碎裂，众人也不禁骇然。石剑白的手紧握住剑鞘，似乎也是怕他猝起发难。谁知道刘歆只是苍凉耳朵笑了几声，才道：“陛下，恕老臣不起身行礼了！”
王莽铁青着脸，这时轻轻把石剑白推开，居然走近刘歆身边，还摆手不让石剑白或者是别的侍卫跟上来。李修然都不觉为他的大胆举动把心提到嗓子眼里，刘歆武功超凡入圣，此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看着刚才那拍碎青砖的气势也足以致王莽于死地，可是王莽居然这样手无寸铁地走到他的身边，他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只见王莽不仅走了过去，还居然蹲了下来，轻声道：“刘歆，你知道我为什么过来？我是因为你还知道称呼我是陛下，是因为我还惦记着你当年对我的忠心。”
刘歆惨然一笑，道：“陛下你是圣人，而我不是圣人，所以我会看错人，陛下你不会。”
王莽完全不理会他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忽然就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像是忽然换了个人似地怒吼道：“不是我情愿的，我想当一个明君，你们不让我当，我就做一个昏君给你们瞧瞧！”
他愤怒欲狂，漫无目的地指着场中的每一个人，不停地指指戳戳，道：“你，你，你，还有你，哪一个想过要帮我为这大好河山增色来着？你刘歆，整天就知道跟着什么天命走，说该我兴起的时候就帮，说该我灭亡的时候就毁，你真是顺应天意么？你要是顺应天意，那你怎么就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一天？你真以为你是可以代表天的么？你要是可以代表天，怎么还会有今天这样的命！”
他粗声喘着气，又指着萧子仲道：“还有你萧子仲，你是什么人，难道我是到现在才知道的么？难道我是那么好被愚弄蒙蔽的么！不过我还可以忍你这么久，是因为你确实在做些实在的事情，不过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都开始或真或假地做起昏君来了，你还在那里一付忧国忧民的样子，岂不是把罪过都加到了皇帝身上？你把自己装扮得如同是上天派下来的救主，却彰显一切我的弊病，你纵然是安心做一个臣子，又如何让我能长久忍你？”
“还有你，谢青尘！你处处和我耍弄心机，我也清楚得很！就是方才，你分明可以把刘歆立毙于掌下，却还是放过了他。你不就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再多杀两个对朕忠心的侍卫吗！不过，你还好，你是个真小人，比较好相处，不会自己做着对不起朕的事情，一面却还对朕的愤怒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你确实猜对了，你毁了这个剑阵也是对的，因为这剑阵本来就不止是准备用来对付刘歆的，你谢青尘就算和朕有再深厚的交情，就算掌握着再惊人的秘密，难道这剑阵有朝一日就不能是为你准备的么？好了，到了今天为止，一切都可以告一个段落了，朕不希望这朝廷里再有武林的影子！为了把你们都请出来，朕已经费了太多的心，杀了太多的人！”王莽一通暴怒咆哮之后，甩了甩大袖，大步流星地就走了回自己的座椅处，却又坐不安稳，立刻就又站起身来，反复两次才算是坐了下来。
李修然见刘歆整个人坐在血泊里，身上的鲜血还在缓慢地向外渗着，心里也不禁担心起来。正想去做些什么，却被萧子仲的眼色制止住，踌躇间便听到王莽忽然用恢复了镇定的冷酷而威严的声音说道：“刘歆，你回你的府邸去吧，朕不会让你这样死在这里的！至于那位蒙着面、和潜龙帮走得很近的武林朋友，朕也不管你究竟是何来历，但是潜龙帮朕会继续追杀下去，你也休想可以再安稳地踏入宫中半步，你和你的朋友还是尽早离开吧。谢青臣，如你所说，你我恩断义绝，何况你现在又要自立炉灶了，江淮的义军难道是白拉拢的么？子仲，你明日就上一道请辞的奏章吧，朕准你回去养老，这是朕的恩典，你当好自为之，把李修然好好管束住。我不杀你，是因为你终究存着忠君之心；我不杀李修然，则是因为他没有任何威胁，何况我还有一样失落的东西着落在他身上，日后我自然会派人来取。剑白，回宫！”说罢，大袖一拂，也不多看众人一眼，转身就走。石剑白见他如此，也赶紧快步跟上，转眼就消失不见。那个指挥剑阵的神秘黑衣人带着剩下的五个高手，也都在瞬间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他们刚走，只见两个娉婷少女走了进来，正是原碧和倩碧。两人一走进来，就到谢青尘身边盈盈拜倒，低声道：“师父！”原来她们随谢青尘一起进宫，正是他的弟子。谢青尘却哼了一声，对微笑着的倩碧道：“倩碧，你现在本事不小啊，让你去救原碧，他们居然都以为是我亲自出的手！”倩碧忽然听得此言，俨然是一个晴空霹雳，赶紧拜伏在地，道：“皆拜师父所赐，大恩大德倩碧铭记在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然不好再说什么，谢青尘冷哼一声，摆了摆手让她们两个起来。转头看去，只见那青衣怪客的一张木头脸在摇曳的火光下说不出的诡异，知道今天能在强敌环伺下成功地让王莽身边的人分崩离析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再想有什么举动只怕也不会再有收获。他看了看众人，对秦远山眼中的怒火轻蔑地一笑，对两个女孩子道：“我们走吧。”说罢在众目睽睽下扬长而去。
李修然见他就这样离开了，再去看那青衣怪客，居然也带着秦远山和秦诚谜一般地在瞬间消失了。他身份本来就很是奇怪，又这样倏忽来去，只迅雷不及掩耳地杀了那会焚心掌之人，树不世之声威于前，却又从容遁形于后，实在是个奇人。萧子仲见他们都已经走了，这才叹息一声，掠到刘歆身边，一把把刘歆扶住，道：“国师公，看来你还是难以如愿啊！”
刘歆咽下一口气，苦笑一声，却不回答他的话，只委靡地道：“好吧，你帮我回去，我要死在自己的府里面。这里好冷。”他伤势本来就重，如今勉强说完，便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再懒得管这世界。萧子仲点点头，亲自把他抱起，招呼了一声李修然，就大步向外走去。热闹非凡的皇城中的这一片大广场，瞬间就只剩下一片战场的惨烈和几具尚不能瞑目的尸首。偶尔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一阵灯火明暗交替，屋檐角上的金铃声听得李修然也是毛骨悚然。
院子里的火烛通明，典雅的书房里更是亮如白昼。门窗都大开着，可即使通着风，即使屋子都用香熏过，可是依旧难以掩住一股腥臭味道。刘歆正仰面躺在太师椅上，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平日敛起内力时的璞玉般的圆润，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而老郑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萧子仲站在一边，又一次皱着眉头看了看刘歆的伤口，叹息一声道：“远笑含香的毒性已经深入骨髓了，现在再救治已经晚了。”
刘歆听了这话，倒还很是坦然，道：“没什么，死亡对我而言，现在实在算不了什么……我终于可以回到那片圣洁之地了，我终于可以不再忍受这浊世的一切丑恶了……”他边失神地说着，边看着桌子上还摆着的那个小糖人儿，眼睛里看不出有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萧子仲皱着眉头，问道：“你说过，迟早有一天会告诉我你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