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惊风密雨（1）

　　李修然几乎是跳了起来！

　　他是在隐约地猜测着眼前这个人的身份，直觉里这个人显然也不平凡，但是真知道了他就是天夺以后，反而又难以置信。这就是那个朱云口中挟龟兹国君而号令西域、一夜中在大漠数国把异己斩杀殆尽的龟兹国师？在他之前的憧憬里，这样的一个人物，总应该是高大威猛，有宽阔的身躯、生硬的胡须、坚毅的眼神，也许是表面谦和，但是一定在骨子里都向外透着不可一世的霸气。可是眼前这个人，怎么也和想象里的形象是判若云泥！何况，他的脸上为什么没有朱云说的那个面具？

　　天夺依旧是面无表情，这大约是李修然唯一能把他和一个枭雄的形象联系起来的地方了。李修然想了想，苦笑道：“是啊，能把灌膺派去办事的人还能有谁啊？除了你，就灌膺那样的性格还能听谁的命令？”

　　天夺问道：“你既然已经猜对了，为何还那么惊讶？因为，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天夺？”

　　李修然这下真是犯了踌躇。他虽然是涉世未深，但是也知道，大抵来说，这样的枭雄总是有极其强烈的自信心，所以对自己的形象一定是满意得很。自己确实有些失望，但是不直说的，自己的失望也已经被洞察，还真是难办得很。他想了想，还是直说为好：“其实，我到龟兹之前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所以确实有一个印象，只是没想到……”他说了一半，又觉得难以找到合适的言语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于是在那里沉吟着不知该怎么说是好，何况心里想到的还有朱云所说的那个木制面具。

　　天夺见他不说话，于是自己接过话来说道：“哪里有什么枭雄？我现在在你面前，不过是个因为即将衰老而在感叹年华易逝的老人罢了。至于那些个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事情，什么样的人做不出来？你也许别人说我杀了多少人，但你不会知道有多少人想杀我，我也不怪他们，人要生存而已。所以，我要杀他们。”

　　李修然突然问道：“你是想入侵中原么？”

　　天夺不屑地答道：“以西域的力量如何能够和中原抗衡？但是现在中原分崩离析，西域若能为我所一统，自然就能有一争长短的余地。所以，入主中原，不在于我想或不想，不过是决定于力量的对比。”他想了想，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现在龟兹都有这么多事情，西域各国更是勾心斗角，他们总是不明白合则两利的道理。”

　　李修然听到这“合则两利”四个字，心里倒是一动，这同样的话朱云可是也说过的。只是，朱云大约万万没想到，他口中穷凶极恶的天夺居然能一见面就给自己以那样宁静祥和的感觉，还能这样交流着彼此的想法。要是天夺真是高高在上的话，那真是朱云所说的一切，自己都会相信，说不定也就上当。抛开他们的争斗和各自的立场不说，朱云的话，还有天夺的话，究竟谁的话才是真的？也许正如自己对朱云所说，也正如天夺所说，这一切不过是权利之争，无论是谁能在这争斗里占了上风，得到西域的一致支持，总会进一步产生觊觎中原的心思。想到自己认识天怀羽是因为莫名其妙得罪了当朝权贵，而现在自己却为中原的安危庸人自扰，实在是有些滑稽。

　　突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便急忙走了进来，原来是一个粗壮的大汉，浑身上下结实的肌肉泛着黝黑的光泽。他急匆匆地走进来，躬身一礼道：“师傅，刺客头目抓住了，现在关在后面院子里。”

　　他长得很魁梧，比李修然足足高出一截，一进门的气势就是先声夺人，所以李修然直到他说完话以后才发现他身上还有些伤口，只是简单包扎了一番，有的地方还在外渗着血。但是，他依然雄赳赳地站在那里，果然是一条铁打的汉子。

　　天夺脸上难得有什么明显的表情，现在依旧是不为所动，只是对那大汉淡淡说道：“恩，这是修然，怀羽的信里很是称赞的一个小朋友。修然，这是我门下弟子，轩辕霸。”李修然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知道他并不关心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是在等待着他师傅的指示，于是便主动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天夺略一沉吟，问道：“说说详情，怎么抓到的？”

　　轩辕霸朗声道：“几位师弟和我一起带人马包围了那家客栈，他们负隅顽抗了一阵子，就束手就擒了。”他声音洪亮，像是钟瓮一般，但是说起事情来却总让人觉得是轻描淡写。天夺听了也没急着说话，只是慢慢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想什么问题。轩辕霸和李修然自然是不敢打扰他，都安静地在一边等着他说话。

　　顷刻，天夺忽然问轩辕霸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说自己的功劳，所以我尽管心里清楚，却也从来不问。但是，我想要你说清楚，他们的身手如何，你们有多大损伤？”

　　轩辕霸听见天夺前两句话时，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是眼睛里感激的神色几乎要流淌出来，尽被李修然看在眼里。等天夺说完，轩辕霸赶紧答道：“弟子受了些轻伤，另外三位师弟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至于随行的士兵，没什么损失。”

　　天夺点了点头，说：“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

　　他转身对李修然道：“修然，你在这里休息，我去后面一趟。”

　　他说罢就要走，但是李修然抢先道：“我可以一起去么？”

　　天夺脚步略一停，便道：“也行，但是你可别后悔。”李修然壮着胆子要跟着去，是因为他总觉得这里很有些诡异，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总有些难受，又不知道灌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说完以后却又当即后悔，因为毕竟不知道人家要去做什么事情，很可能是些自己不该知道的秘密。可是，没想到天夺居然随口也就应承下来，李修然自然也就是大喜过望。至于天夺说什么“可别后悔”，自然也就是根本不去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