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逢时难(2)
翻过了墙，两人便径直向城中掠去。天色已黑，不过街上居然还有不少行人和车马，看来宵禁的法令已经渐渐松弛了，何况破坏这禁令的人大多是鲜衣怒马，本来就应该是很有地位声明的人。李修然和楚南图见有人，倒也不好太过张扬，只好找些偏僻的小路。
不一会，明黄色的宫墙已经遥遥在望。李修然奇道：“南图，怎么到这里来了？”
楚南图指了指前方道：“书院是真实存在的，不仅是因为有学士、掌典和许多弟子，而且书院也有自己的一块地方，就是皇城一侧的学宫。这块地方，自高祖皇帝时秘密赐给萧相国，此后书院就一直苦心经营。这些日子，因为和剑室的冲突愈演愈烈，而这里又藏着书院最重要的秘密，所以可谓是长安城里最危险的所在。”
李修然听得也很是神往，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夜色里隐约着也是一片宫墙巍峨，不过却略显几分破败。他边听楚南图说，边道：“那我就在此处等着你吧，你快去快回。”
楚南图摇了摇头，道：“你以为别人会因为我的身份就任由我出入？书院巡行弟子可以到京师外随意走动，增长阅历，但是丧失的权利就是进入这个学宫。”
李修然大奇道：“最出色的反而回不了家，这是什么意思？”
楚南图看了看远处的建筑，凝神道：“一来是让我们知道人生之中，有得必有失，所以对于得失之分万万不可看得太重。也唯其如此，修为才能真正有所增长，因为最好的修炼途径也不外乎以出世的心态入世。不过，我觉得萧相武功之精湛当今天下罕见，但是对于书院之本意倒没有领会到真意呢。”
他叹息一声，又自失一笑，对李修然道：“自然，也许是因为他的修为实在太高了，所以和前代的学士们看到的境界已经不一样了，前人的所见已经不足以舒束缚他的想法。”
李修然实在不愿意多谈萧子仲，赶紧问道：“这是第一，那其次呢？”
楚南图也不想再多说，道：“其实，即使不是和剑室之间的争斗，这里也一定是最危险的地方之一，当然对于书院子弟自然是最安全的所在。书院巡行弟子，要担当的比别人要多，那面对的危险也会很多，如果总可以回来此处躲避，修为的增进也就有限得很了。”
他看了看李修然，眼光忽然很炽热，道：“你可想过，若是你早早知道自己的身世，若是你事事都有人庇佑于你，若是你从未经历任何磨难和死亡的威胁，你还能有今日之成就么？”
李修然一怔，关于自己的身世，似乎是千头万绪，又似乎是了无头绪，最近更是被许悦弦的事情占据了心灵，所以这些日子倒已经把这件事情丢在一边。不过，楚南图问的这句话，倒是一瞬间就深入心中，李修然也不禁问自己，楚南图说的对不对？如果自己不是因为出生入死这么多磨难，如果不是一次次在死亡的关口前自己把自己拯救出来，那自己还会不会是这个越来越成熟的李修然？自己会不会还和什么世家子弟一样整日里无所事事，永远也不可能练出现在的剑法？但是，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世有些奇怪的地方，萧子仲才对自己格外关照，自己岂不也一样学不到那样的神功？
他想了想，却以楚南图想不到的速度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坦然答道：“南图，自我接过大齐军的军权、看着上万人愿意随我号令出生入死，再看着谢禄带人死战也不愿意冒着引狼入室的危险后撤时，我猜我就已经想得很明白，我的先人是谁都不重要。”
楚南图虽然意外，却很欣赏地点头道：“你接着说吧，我洗耳恭听。”
李修然握了握手中纯均剑，道：“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谁，我又会做些什么。他们是流芳百世的英雄也好，或者是遗臭万年的恶人也好，我不都要一样好好地过我这一生？”他手握宝剑，说这话时顾盼自雄，恍若身后有万千雄兵跟随，自有一番不可一世的枭雄气象。
楚南图为他的话轻轻击掌几下，赞叹道：“若这世间有英雄，修然你便当是英雄中的霸主，又何必执着于身外的血统或者是名声？便是对是错，又岂是我辈人物可以品评？”
李修然自成昌战中走来，气势自然不凡，点头笑道：“我若是英雄中的霸主，你便当是英雄中的隐士了。”
楚南图仔细品味一下他这句话，不禁哈哈一笑，道：“此评甚当！你是英雄中的霸主，我便是英雄中的隐士！”两人把臂一笑，只觉得天下似乎尽在胸臆，清风明月，又何待多言？
楚南图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英雄，就要美人相伴。我们还要赶紧去偷书，不然你这个英雄就不免凄惨落魄了。”
李修然点点头，道：“怎么办？龙潭虎穴，你陪我闯一闯。”
楚南图指了指前面远处那片建筑，道：“学宫是在皇城的最东端，一共有三个门，不过我们现在只能从东门进去，因为学宫另三面环水，想要无声无息地过去实在不可能。在这些河之外，学宫的四面都有树林，林子里有无数铃铛，我们万不能发出声音，但是也不能毁坏。过了树林，从东门溜进去，里面一片空旷的庭院正中便有一间大殿，两旁各有一间偏殿，其中一间偏殿便是藏书的所在了。”
李修然仔细看了看，笑道：“那样多铃铛？若是有鸟兽也来误打误撞进了林子，那书院的前辈们不是要忙死？”
楚南图阴沉着脸摇了摇头，道：“那片林子里从来也没有过鸟兽，因为它们的嗅觉最灵敏，知道那里有死亡的气息，所以是断然不会来的。你千万听好，进去之后要紧跟着我走，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一句话也不能说，你应该知道书院里的高手们都是怎样的。我若是被发现，不过就是擅闯学宫的罪过，而你就有被格杀的可能！”
李修然见他说得认真，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便也收起嬉笑的脸色，正色道：“我知道便是。”他自然也知道，楚南图这样做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心中更是感激。
楚南图这才展颜笑道：“这才是，若我这样一个万事不在乎的人都如此认真，你更应该知道其中的凶险，所以更加小心谨慎些才是。进去就不能再说话，所以你现在好好地听我说。第一关不算难过，我知道究竟怎么从条小路过去。溜进东门之后，咱们一起从一条水路里走，大约要在水下呆上一会，我想你内息绵长，应该可以撑上许久。从水里出来，应该就到了偏殿之外的一个凉亭。那里便是最难过的一关，我也不知道那里现在究竟有什么样的人在把守，所以也只能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李修然好容易才听他说完，道：“我一直在想，你都好几年没有进去了，万一这几年里面的格局有了变化怎么办？比如说，亭子换了位置，或者小溪换了方向，或者等等吧，结果进去之后还不敢说话，那可如何是好？”
楚南图阴沉着脸摇了摇头，道：“你不用担心这些。”
他说罢，便低头下去检视自己的衣服是不是结束停当，半晌才又抬起头，冷冷地道：“书院到了今日的田地，渐渐没落，和剑室的对抗中渐渐趋于下风，就是因为食古不化，哪里可能会有什么变化？若不是因为如此，当年书院的三圣二真五位前辈如何会离开长安，出走得不知所踪！”
李修然也边把衣服整理好，把纯均剑小心地背在背上，边饶有兴味地问道：“三圣二真？”
楚南图叹息道：“他们和萧学士的师傅同辈，武功出神入化，只可惜后来出走，。不知所踪了。其中百劫生、东陵老、马服君三位前辈合称三圣，还曾经暗中指点过我的功夫，这件事情到如今，你是第五个知道的人。”
李修然感激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二真呢？”
楚南图道：“他们五位都是我的师叔祖，二真的功夫我从未见过，不过据说犹在三圣之上。他们本来就不闻名于江湖，所以说来名字你也一定没有听说过。”他顿了顿，很是崇敬地道：“任闵天和瞿寂两位师叔祖合称二真。”
李修然本来在微笑地听着，这个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问道：“任闵天？”
楚南图见他如此突兀的反应，奇怪道：“是啊，任闵天，有什么不对的么？”
李修然见天色不早，这件事也一定是大有周章，当下也不想多说，只是古怪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想，书院里最先开始对我好的，大约不是萧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