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痴人说剑（1）

　　李修然随手挥出一剑，而这一剑，朝着的竟然是谁都看得出来是这剑阵中最强的阴兴。他的剑，既没有吕随风那样快，也没有柳千帆那样猛，不过只是随意一招，就已经让所有人都可以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压力。因为这一剑，简直就是死寂的，仿佛可以带走一切生机，甚至如果你是他对手，你会觉得手里的剑在这无形的压力下，似乎也施展不开了。

　　这一剑，阴成风在当日李修然大战邱岩山时就已经见过，当时也很惊叹于这个少年可以顿悟到这层剑意的悟性，不过也没想到他并不是偶尔触碰到这层境界，而是已经达到了这个境界，这时见李修然剑法锋芒内敛，比当日剑势更盛，阴成风不禁皱了皱眉头。不过，就在同时，他又得意地一笑，似乎是胸有成竹了一般。

　　阴家三兄弟见李修然径直攻向天位，中枢被制，阴兴必须全力御敌。虽然李修然这一剑既不快也不猛，可是阴兴必须打点起十二分的精力去应对这一剑，因为这一剑似乎有无数的颤动，虽然看着没有变化，但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变化会是怎样。阴兴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被一种力量笼罩住，从容应对尚且困难，何况要去发动阵势？

　　这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情，三才剑阵居然动都没动就已经被人制住！

　　李修然手中的剑还在缓缓刺出，剑势沉重到仿佛剑尖上吊着块千斤重的大石一般，剑尖还在微微颤动。别人自然不知，李修然此刻心中也是惊喜交加。他知道自己已经制住了这个剑阵，但是没想到一旦从剑意上胜出之后，剑力上胜出居然会是如此轻而易举。其次让他开心的是，他之前最喜欢用的都是威猛无俦的“黄帝乘龙”又或者“沧海横流”这样的招式，如今一看这样的慢剑都可以制敌，心中不禁大喜，看来自己会的剑法里还有一多半的剑招值得自己再去好好推敲一番。

　　明白的没几个人，隐约能明白的人也不多，但是谁都看出这其中是有蹊跷了。李修然握剑似稳实浮，自然剑上是没有带内力，可是谁都觉得有一种类似于剑气的存在，笼罩着附近的一切。

　　阴勇和阴识都站在那里，手握的剑甚至都没能指向自己的阵中位置，一脸骇然。阴勇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流下来，却也不敢用手去擦，甚至流到眼睛上，可是眼睛依旧是眨都不敢眨。他们似乎面对这一剑的时候已经被这压力压得接近崩溃边缘，也许只要一个小孩子用手轻轻一推，他们就会倒下。可是，这个剑阵没了发动的人，他们两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放弃剑阵来自行攻击么？这显然是自寻死路！

　　阴兴的压力自然是更大，他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阴兴却忽然似乎是不由自主一般地继续连退了三步，却看李修然已经持剑微笑，站在一边笑看着自己。他心里清楚，起初自己在和对方僵持之时，如同是堤坝拒水，可是水势越来越汹涌澎湃，自己不能不退的那一步就好比是长堤溃败，再也无法收拾，这才又退了三步。当然，若不是李修然手下留情，及时收起剑力，自己只怕要受些伤了。

　　他心中惊骇，站在那里，额头上的汗水这时候才来得及顺着鬓角流下来。阴勇和阴识见状，赶紧过去探视，见他无恙才算是放下心来。这时，阴兴颓然道：“李公子，我们败了。这一剑，可谓是神来之笔！”他半晌没说话，一说话居然便是承认落败，倒也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李修然微笑一礼，道：“不敢当！”

　　众人修为告下有别，有不少人看着很是惊诧，也不明白怎么李修然只是比画了半剑就算是赢了，都有些目瞪口呆。阴识这时也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李公子，阁下确实剑法高强，剑意上更是比我们兄弟胜出一筹。以公子如今的造诣和年纪，将来必定会在江湖中大放异彩。”

　　李修然知道他深沉多智，此刻说话赞赏自己时也是眼光闪烁，心中暗暗有些戒备，却是微笑道：“阴兄谬赞了！”

　　阴家三兄弟中，两个人都已经直言李修然半招就已经获胜，这无疑让这个事实切实地成立了，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柳千帆虽然换了兵器后还用了四五十招，才算以力气逼得对手放弃，可是那小鬼用的招数少也是因为取巧，所以柳千帆还不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如果说实在话，那面对三个强劲的对手，能几十招就算是取胜，这让柳千帆也多少有些自豪。不过，如今李修然实对实地以一敌三，居然只用半招就胜出，这就让柳千帆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阴识点了点头，摆手道：“我向来是实话实说！不过，若是这剑阵换成另外三人，情势就会大大不同。”

　　李修然听他就要论剑，心中大喜，小心地问道：“敢问有何不同？”

　　阴识道：“公子所用的，是剑气。剑气，倒不是传说里那样剑气合一，可以取人首级于十丈之外，只是说公子的剑与内息已经互为辅助。以武学而言，‘剑气’的境界，自然要比‘剑力’为高，可是高下之别并非绝对，也就是说并非到达剑气之境界后就可以对阵境界只达‘剑力’者时稳操胜券，只是功力若相仿时，胜面要大上不少罢了。”

　　他娓娓道来，说得很是从容，对于武学的见解也很是鞭辟入里，李修然听得也是微微点头，自己也觉得是受益非浅。阴识接着道：“惭愧得很，我们三兄弟大约要比李公子多练上两年剑，不过境界只到‘剑力’，与公子比起来的确是低了一层，可是，我们败得这样彻底，还是因为我们约好剑上不带内力，所以其实是连‘剑力’的境界都没能达到，如何能不败？”

　　这样一说，李修然才明白他果然是聪明得很，明面上是在分析此战得失，实际上却是为阴家挽回了面子。这样一来，众人都暗暗点头称是，再没人觉得阴家败得不光彩。

　　李修然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问道：“那敢问阴大哥，以你之见，‘剑力’之下，还有什么境界？那‘剑意’之上，又有什么境界？”

　　说到这里，任凭谁也都知道，他其实想问的重点是在后句。不过，阴识却似乎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仔细解释道：“我三兄弟练剑这些年，自然也算是略有成就，那‘剑力’的境界下，自然还有别的层面。”

　　阴兴和阴勇已经坐下歇息，方才一战虽然短暂，但是对每个人心智的损耗实在不下一场恶战。阴识也坐了下来，接着说道：“所谓剑力者，就是已经不拘泥于剑的招式，而以内力入剑。那剑意高上一层，是连内力也不能够束缚住人，那可谓是归剑与人。”

　　他看了看下面凝听的众人，接着道：“如此说来，剑法高明与否，或者说一切兵器用得高明与否，就看人与物的关系。最低一层，便是人为人，物为物，在剑法上可以称为‘剑形’。诸位初学剑时，自然都有这样的时候，求的便是招式有章有法，务求形似。至于内力，都游离在招法之外，用上也是莽力。其次，高明一些便是‘剑力’的境界，再高一些便是‘剑意’的境界。”

　　他喝了口茶水，看了看越发用心的诸人，接着道：“‘剑意’之境，已经到了归剑与人的地步了，这时如果要再上一层楼，那便是‘剑隐’的境界。大凡归剑与人，但是仍旧是剑是剑，人是人，如果要再进一步，那就可以把剑的锋芒都藏起来，是为剑隐。不过此时的剑，虽然是隐藏起来，但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自己说完，看了看下面一些少年剑客如痴如醉的眼神，不由赶紧解释道：“诸位，这些只是我自家里老太太那里听来的见识，实在不是我个人能达到的修为，还请诸位留意！”

　　李修然点了点头，穷追不舍地问道：“那敢问阴兄，这‘剑隐’之上的境界，又该如何？”

　　阴识一愣，差点把手里的茶水洒了出来，想了半天才答道：“老太太也只告诉过我这些，我也想多问，可是她老人家告诉我安心练剑即可，因为当世能到剑隐境界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李公子，你虽然如此年纪就已经领悟到‘剑意’的境界，可是恕我直言，那也不代表你终此一生就一定可以到剑隐的境界。所以，我家老太太才会对我有那样的忠告。”

　　他话音一落，李修然也是默然一点头，不再说话。可是，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声音满不在乎地嘲笑道：“无知的后生小子，在这里拾人牙慧，果然被问住了吧！我告诉你，武学一道，永无止境，要到巅峰谈何容易？不过，做不到，看不到，想总还是想的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