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世家故事（3）

　　李修然倒是不惊讶，看来自己的很多疑问，总算是又可以解开一部分了。他坐下，依旧是不卑不亢地道：“修然年少才疏，纵然有心，只怕也是无力！”

　　阴老夫人看了看他，笑道：“你一定可以的。”

　　李修然本来也不想就自己究竟可以不可以讨论太多，何况只是表明个态度，自己对她将说到的东西也一定很感兴趣，当下微笑不语。阴老夫人接着道：“我之前就听过，今天我也已经看过，你是这所有人当中最有希望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帮我忙的人。”

　　李修然笑道：“怎么，最有希望做阴家的女婿么？”

　　阴老夫人摇了摇头，可是究竟为什么似乎又是欲言又止。她本来既然决定找李修然来，那定然就是要把许多事情告诉他，可是现在事到临头、话在嘴边，反而发现方才的疑虑又上心头。半晌，她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道：“你可知道独孤剑的来历？”

　　李修然听到的消息是独孤剑的那神秘侍从就在阴家隐居，不过却万万没想到如今会扯到独孤剑的来历上去。独孤剑的大名响彻天地，二十年后依旧听着是如雷贯耳，李修然的耳朵都快被这个名字磨出老茧了，可是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以回答。他想了想，确实没有任何传闻，这才笑道：“晚辈确实不知道。大约被神话了的偶像，都没有来历？”

　　阴老夫人见他不知道，倒是在意料之中。不过，她笑了笑，忽然指了指身后，道：“你看到那棵树了么？”

　　她都不用回头，便知道方位，可见对这树的所在一定是熟悉得了不得。李修然虽然奇怪她这话题转换得太快，但是知道必定有她的道理，便依言转头一看，果然身后不远处就有一棵老树。

　　这棵树藏在花从当中，一眼就可以看见，当然更多是因为这树的外形实在是很独特。这树很是粗壮，大约有两人合抱才能抱起，可是树并不高，只有一人多些，而且这树有一大半已经是一片焦黑。如果看得仔细些，与其说这是一棵树，倒不如说这是一个被烧过的树桩子。不过，最吸引李修然的，还是在这大树桩的一角上，挣扎生存着一小丛新绿。

　　死亡废墟上的生命格外真实，而且可敬。

　　阴老夫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疲惫，而且很遥远：“这是二十年前阴家最惨烈的一战里留下的来，那一战里阴家除了事先逃出的妇孺，剩下的已经全部在你面前了。”她边说着，边指了指自己和那棵树。

　　李修然听见自己的心猛地一跳。

　　阴老夫人接着道：“那时候的阴家，庄园是现在的三倍大，这个花园里的树，都是那样的百年古木。”李修然环顾一圈，发现四周别的树木虽然都很茁壮，可是并没有那种古朴的老树，都是新枝。

　　阴老夫人忽然明朗地一笑，道：“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因为我喜欢沉醉在过去，我不是那样不现实的人，否则阴家就不会重新到了今天的局面。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今天的困境。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你知道，在二、三十年前的阴家，绝对不是你从现在的阴家可以看到或者想象到的。那时候的阴家，是武林第一大世家，人才鼎盛，家学渊源，实力之强大，在江湖中可谓是如日中天。那时，潜龙帮未出，紫阳派也隐于世，阴家的号令便是武林的号令！”

　　她毕竟是老人，所以还是有些沉醉于那样的光荣里，平息了一小会，才又接着道：“而且，我们阴家用的，便是剑！”

　　李修然听到这一句，心中已经隐约猜到她的意思，失声道：“难道……”

　　阴老夫人点了点头，道：“没错，那时候的阴家，可以吸引江湖上所有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些梦想成为剑客的年轻人，阴家就意味着他们的梦想和荣耀。”

　　她顿了顿，咬出一个名字，道：“包括后来的剑圣独孤剑！”

　　李修然万万没料到阴家居然和独孤剑有这么深厚的渊源！他听到这里，心中又惊又喜，一方面为自己能知道这样的秘密而欣喜不已，一方面又不禁疑问，如果以让自己知道这样的秘密为交换，那自己要去帮忙完成的事情，又该是怎样的困难和凶险！

　　阴老夫人接着道：“他来的时候，不过十来岁，在阴家做了几年的小厮之后，忽然就离开。后来，江湖里出了个不可一世的独孤剑，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那个小家伙。”她顿了顿，又惨然一笑，道：“何况，当时阴家如日中天，他毕竟只是一个剑客，谁会在意？但是，阴家的灾祸也在暗中到来。”

　　李修然忍不住插话问道：“怎么，是独孤剑么？”

　　阴老夫人摇了摇头，道：“是觊觎阴家的权力和财富的人，一场浩劫，却幸亏有独孤剑的到来，阴家才得以幸免。那一战，阴家的人终于见识到了独孤剑震惊天下的剑法！他的神剑，惊醒了阴家的井中蛙们，却也冷酷地骇退了偷袭者。阴家当时的主人也就是我的丈夫，阴九，感念他的恩德，约定和独孤剑生生世世以兄弟相称。”

　　提到她的丈夫，这睿智的老人的眼中满是幸福和敬佩的光芒。李修然也不禁神往得很，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英雄人物？至少，他能以当时阴家当家人的身份，与曾经是家中仆役的独孤剑拜为兄弟，这种笼络豪杰的手腕实在是了不起。

　　李修然想了想，又回头去看了一眼那棵老树，回头问阴老夫人道：“这样说来，你刚才提到那样惨烈的一战，还不是方才独孤剑出现帮忙的这一战？”

　　阴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不错，那是后来的事情。可惜啊，如果阴家人可以从那次灾难里得到些教训，大约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又过了一年多，独孤剑的名头在江湖上越来越响，阴家的人也越来越飞扬跋扈，先夫也渐渐难以约束。独孤剑和先夫结拜的事情，阴家许多人都觉得自己被别人救助是件丢人的事情，独孤剑也不愿意张扬，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知道，可是独孤剑仍然处处向着阴家。不过，那些人硬着嘴不肯承认的同时，阴家的许多人却越来越依赖于独孤剑的名头了。后来，独孤剑成了天下剑客公认的剑圣，阴家的灾祸的影子就又一次慢慢地笼罩过来，可是黑云压城，许多人依旧是不知深浅，对近在眼前的灾难熟视无睹！”

　　李修然想了想那种情景，也觉得很是可怕，不由感叹那句老话果然是真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阴家最后浩劫的到来，便是后来独孤剑残废了？”

　　阴老夫人全身一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李修然见她这样震惊，知道这个事情确实是非同小可，知道的人想必不多，否则江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还在揣测独孤剑的下落了。他笑了笑，道：“我只是听一个老朋友说起，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便是嘉新公刘歆。”想到刘歆，李修然也不禁是心中凄然。

　　阴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道：“那便无妨，天下本就没有事情能瞒得住他！可惜啊，他也去了，这个江湖，老人们是越来越少了啊。”她说得倒没什么悲凉之意，李修然不禁心折。

　　阴老夫人接着道：“既然你知道，那接着说也就一点都不用犯踌躇了。的确，后来有一天夜里，独孤剑不知为什么，居然身受重伤地带着个人到了阴家。先夫自然留他们住下来，并且让独孤剑休养。不过，奇怪的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出几日江湖上就已经是沸沸扬扬，谁都知道独孤剑受了伤，躲在南阳阴家！”李修然精神一振，总算是听到“那个人”出现了！

　　她想到那段时候，似乎还有些惊恐，接着道：“独孤剑虽然不是东西，但是我还是不能不佩服他。他的武功之高，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他纵横江湖虽然只是几年，据说也积累了许多财宝；而他快意恩仇，更是知道许多别人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于是，江湖上风传无数门派为了各自不可告人的目的，要围攻阴家，好捉住独孤剑。”

　　她叹息一声，轻轻顿足道：“可惜啊，当时阴家虽然实力消减，可是对着那些乌合之众精心准备拼死一战仍然大有胜算，即使败了也是轰轰烈烈。可惜，那些靠着独孤剑的名头纵横江湖的人，却开始无比留恋这美好人生了。于是，阴家开始分裂成两派，一派要战，一派要交出独孤剑。”

　　李修然也叹息一声，道：“人的心性丑恶大约就是如此，不过至少也还有一些人的心是正直的。”

　　阴老夫人惨然一笑，道：“正直？你知道先夫是怎么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