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碧蓝的天，铺着清一色的云。

　　远方吹来的风带着蒲公英飘去异乡，就此离开了这片土生土长的故地。

　　一切都还是那样有条不紊的行进着，似乎并不为谁打扰。

　　只有在遥远的海岸线，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在很深很深的几千米的海底，褪去了深沉的蓝。那种浓墨重彩的黑。

　　没有五彩斑斓的鱼群，没有飘荡的红珊瑚。

　　在这样一个地方，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也许下一秒，就是毁天灭地的侵蚀。

　　海啸会在某一个时分，在沉沉的午夜，突然席卷着，吞没村庄，漫过高山，流向大海。

　　带走无数或好或坏的生命。

　　而这一切的发生，我们谁也无法预料到。

　　或许并不平凡吧。

　　人们口中的，所谓的，向往着的安静平和的生活。

　　究竟要等多久呢。

　　—

　　许青舟觉得自己快要哭了。有些人，生来的性子，注定改不掉。就好比她身上无时无刻潜伏着的懦弱。

　　此刻，眼看就要爆发出来。

　　她将手里的成绩单攥得紧紧的，纸张的一角被磨出皱纹。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敢抬头看一眼面前的少年。

　　她又一次连累了他。明明已经这样累了，她却总是嫌不够似的。

　　沈崇归看着她，半晌，他走过去，拿过她手里的单子，把自己手里那份塞给她。

　　许青舟没反应过来，愣怔着看他。

　　少年眉眼清晰，近在眼前。

　　他看了她一眼，“我去拿，你在这儿等着。”说话时，似乎有些不耐烦，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的。

　　许青舟却从中觉出了一丝暖意。丝丝缕缕，从她的血管里流经过去。

　　这情形，就像是一个沉稳的将士，临行前对自己的战友嘱咐，我去攻，你在这儿守着。

　　这么一想，竟然还真有几分味道。

　　许青舟突然觉得无比感动，刚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差一点又要流出来。

　　于是乎，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傻不拉几的挥了挥手。

　　“我等你。”

　　……

　　没了许青舟在后边拖拖拉拉的跟着，沈崇归没一会儿就跑回来了，在她面前停下来，仍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许青舟不由得想，他体测一定很好，跑得就像一阵风。不像她，打肿脸充胖子，整的现在只能一瘸一拐的。

　　想想就很没面子啊。

　　沈崇归看了她一眼，“愣着干什么，走啊。”

　　许青舟急急忙忙点头，跟了上去。

　　又是一阵心力憔悴的较量。许青舟爬到五楼时，只觉得腿都要废了，麻溜溜的，提不起来。

　　“不行了？”沈崇归回头看着某人趴在墙上，生不如死的样子。

　　许青舟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好意思，只得拖着身子挪到办公室。正要推开门，沈崇归站到了面前，挡住她的手。

　　许青舟风一般缩回手———差一点碰到他的衣角。心里默念，这可是你自己上来的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啊。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青舟动作一顿，终究没有问出口。

　　紧接着，一份文件被硬生生的塞到手里，塞了个措不及防。许青舟手忙脚乱的去接。

　　然后就听某人板着脸说，“你去交，我进去，怕他们不愿意收。”

　　这……算不算考虑周全？

　　许青舟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他沈崇归臭名远扬，又在学校里混了这么一阵子，是个老师都知道他的脾气。表面上不说，可暗地里还是有些排挤他的。

　　况且他成绩不差，不知道的就理所当然的以为他仗着自己成绩好就胡作非为。

　　想来想去，他也怪可怜的。为了一个卓玥。

　　许青舟在心底叹了口气，点点头，开门走了进去。走进去的时候，一阵冷风从里边飘出来。

　　和外边浑然是两个世界。

　　许青舟想，他刚才因为自己来回跑了两趟，肯定热得不得了。于是开门的时候还停了一会儿，回头看他，“你真的不进去？”

　　这风真的贼舒服啊，不去吹吹可惜了。

　　沈崇归看着她，不说话。眸光里却是不容置疑。

　　许青舟没说话，走了进去，关上门。

　　外边，沈崇归在门前站了很久。

　　远远看去，背影料峭，高瘦的少年，竟然也有些日落西沉的疏离感。

　　—

　　没过多久，许青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办公室的门开着，她挪了挪位置，特地让沈崇归站过来。

　　“外边的同学，把门关一下！”里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字里行间含着不耐烦。

　　许青舟撇撇嘴，拉上门，对沈崇归说，“走吧。”说话时，语调有些颤抖。是故作洒脱。

　　没办法，面对他的时候，她总会止不住的紧张。但是又不能让他看出来，显得自己很没用。

　　沈崇归站着，没有动，目光落在她膝盖上。半晌，他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来？很喜欢跟着我吗？”

　　许青舟听着，觉得后边那句跟“很喜欢我吗”似乎是同一个意思，不觉有些脸红。

　　但是转念一想，红个屁啊，又不是她要跟来的。她明明才是受害者好吗，拖着腿伤爬到五楼，很不容易的好吗。

　　“我不是……”许青舟觉得委屈。

　　“以后没事少凑热闹，也不看看现在自己这样子。”没等许青舟说完，沈崇归截断她的话。声音冰冷，一如他现在的表情。

　　生气了？这有什么好气的，她都没说什么呢。

　　许青舟无语，跟着走了。

　　按平常来说，下楼梯比上楼梯省力，可现在许青舟伤在膝盖，来来回回，一伸一屈的，下楼梯那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

　　然而面对身前这样一个摸不清楚脾气的人，她只好忍气吞声。

　　尽管如此，动作还是慢吞吞的。

　　沈崇归就在她前边走着。看得出来，他已经尽力放慢了步调。再慢就真的不好意思了。

　　许青舟也这么觉得，于是走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很温柔很体贴的说，“要不你先走吧，你要是不快点回去，一会儿他们又要乱说了。”

　　“说什么？”

　　“说……说……”许青舟闭嘴，这哪能说得出口啊，分明就是刁难她。

　　“反正你先回去好了，不用管我。”许青舟一鼓作气。

　　沈崇归：“不是告诉过你，以后当心点吗，是没听清楚，还是不想听？”

　　哇塞，许青舟突然紧张，这算是关心吗？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这两个血坑没白摔，居然还能换来他一次两次的询问。

　　价值千金啊，可喜可贺。

　　不过话说回来，要面子就要面子，装什么装嘛。

　　许青舟心里了然，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嗯，很好，她已经掌握到面瘫的精髓了。

　　“不是的。”她解释。

　　结果某人全然没有理会，直接走上去。

　　许青舟看着他的面孔又一次朝自己逼近。幻觉，这是幻觉。她努力平复心跳。

　　难道他要来背自己？或者像偶像剧里放出来的那样，直接一把扛起来，霸道的走下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许青舟激动的快要跳起来。

　　于是她小心翼翼，满怀欣喜的等待着。

　　铁树开花啊，无花果啊……

　　她控制住抹眼泪的冲动。

　　某人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咦？怎么回事？

　　许青舟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晕头转向的。

　　沈崇归看着她，叹了口气。

　　他这是……在酝酿情绪？好吧，这个可以忍。毕竟人家已经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了，她也不好再奢求什么。

　　慢慢来，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要是真走不动……”

　　许青舟看着他，心跳突然加速。她已经连委婉拒绝的台词都想好了，到时候一定要十分冷静十分不为所动，先推脱一番，表示出她的矜持。

　　然后就……许青舟不敢再想下去，只怕是再这样，她没过多久就要疯了。

　　然后，她听见某人用一种很寻常的语气，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破碎了她之前的所有欢喜和期望。

　　要是真走不动……

　　“那就休息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