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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七年后

曾经被英俊的法国男人搭讪,那人有一双浅蓝色的勾人魂魄的眼睛。

  他在一个空位很多的咖啡馆,想与惠黎拼桌。那时惠黎正在完成论文的结尾部分,并不想要被人打扰。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拒绝,那人已经坐下来并说道:“我认识你,神秘的中国女孩。”

  礼貌性地听他继续说下去,了解到原来他是自己所在学校的哲学老师。

  “你最喜欢什么季节?”他问她。

  “夏天。”不需要思考,答案脱口而出。

  “哇哦,我有些意外。”他似乎心中有一个既定的她的形象,“我以为你会喜欢冬天。”

  “为什么?”

  “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那个季节。”他抿了一口咖啡,“不过容我自以为是地说一句,听了你的答案之后,我想你更像冰岛的夏天。”

  “我没有去过冰岛。”惠黎心想,法国人的浪漫真不是浪得虚名,套路很深的样子。

  她原本怀有戒备的姿势,此刻放松了下来,双手离开了键盘,开始撑起下巴听他接下来的详细解说。

  “那你这一生一定要去一次。很多人对于冰岛的理解,局限于白茫茫的冰川,却不知道,那里也有绿洲,甚至有全世界数量最多的火山,也有大大小小的温泉。”他开始像平时授课一样,滔滔不绝的地讲,“冰岛的夏天,太阳不会落下,温度宜人。如果幸运的话,可以看到非常美丽的极光,神秘的变幻着的光。你一定要去一次那里。”

  他强调了两遍,让她记得去那里看看。

  “可是,为什么说我像冰岛的夏天呢?”惠黎问他。

  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刻意放慢语速,让她能够跟得上自己的法语:“女孩,不了解你的人,也认为你是一个性格淡漠的人。没法不让人这样联想,我在很多场合偶遇过你。你总是独来独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对于书本之外的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但是,你告诉我热爱的季节是夏天。那我便大胆猜测,你其实是一个情感十分充沛的人,一个能够接受拥有盛大能量的夏天的人。”

  惠黎微笑着,没有否认他说的话。

  事实上,她沉默地听他分析的时候,想到的是,那个像冰岛的夏天般的男人。

  而自己喜欢上夏天,也是因为那是与他相遇和重逢的季节。单纯去看四季,都有动人的风景,说不上哪个是最好的。唯有重要的人和难忘的事,会让某个季节有生命,像树的种子一样,年复一年地在心中长大,成为挚爱。

  可她并没有在夏天去冰岛,反而选择了暴风雪频发的冬天。

  她想看一看,失去了夏天的冰岛,是什么样子。

  猝不及防地,被漫天飘舞的极光所震撼。越是黑暗的夜,越是美到摄人心魄。在空旷无垠的天地之间,每一张被变幻的光芒照耀的脸上,都掩藏不住震撼和惊喜。

  惠黎静静地在人群之中仰望星空,流下感动到极致后自发的泪水。

  “惠黎、惠黎……”

  好像是幻听了,明明是一个人的旅行,在这遥远的天际,不可能遇到认识自己的人。

  “惠黎……惠黎……”

  然而,这飘渺的呼唤还在继续。惠黎不可置信地四下观望,难以在空旷之中找到声源所在。

  她不禁移动起脚步,试图在人群之中仔细辨认每一张面孔。

  “往哪儿跑,我在这里。”这声音从身后传来,似曾相识,让她的心微微震颤。

  是他吗?真的会如此巧吗?在想念他的时候,就能够看到他吗?

  惠黎好像在不停地转身,却总是转错了方向,几乎快要眩晕了,心里焦急难耐。

  “惠黎……惠黎!”

  声音听得更加清晰了,变成了尖细的女声。肩膀突然被人抓住,轻轻地摇动着。

  惠黎慢慢睁开眼,看见了优奈焦急的脸。

  “总算醒了,快把我吓死了,至少喊了你一分钟。”优奈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光,看着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惠黎,说,“又做梦了吗?”

  惠黎感觉到脸颊贴在胳膊上的那一寸皮肤有些湿润,抬起头来,把眼角的泪水擦干。她一整个下午都坐在书房里写稿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是黄昏,窗户外面传来的蝉鸣似乎气势也弱了不少。

  “嗯。”她缓缓站起身,“去厨房,切西瓜给你吃。”

  优奈跟随惠黎走出书房,穿越客厅,来到另一侧的厨房。

  “今天下班挺早呢。”惠黎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在砧板上切出了很均匀的形状。

  “对啊,没什么事嘛。”优奈说完,安静地坐在桌边,和往常聒噪的样子有所不同。

  惠黎瞥了她一眼,将一块西瓜递给她。

  “呐……还是关于那个人的梦么?”优奈拿着西瓜,看惠黎的眼神很是无奈。

  “梦到了去年冬天的冰岛。”惠黎垂着眼,继续把西瓜切完,刀口锋利地在砧板上也留下浅浅的痕迹。

  “不要再切了,两个人也吃不下这么多。”优奈阻止重复着手里动作的惠黎,突然升腾起一股子气,“哪怕你以前早点告诉我,你喜欢的是那个人,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帮你。”

  “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人帮你,所以你才会变成这样啊。”优奈把此生对惠黎的数落都集中地脱口而出,“清高、被动、隐忍,不主动追求任何人任何事,然后倔强地宁缺毋滥,把大好的年华全部奉献给你最擅长的事情。”

  “这不也挺好么。”惠黎不为所动,微微一笑。

  这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优奈:“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从回国那一天起,就蜗居在这个老房子里,明明亲人近在咫尺,却要全部抛弃。他们结婚前,你没有鼓起勇气去争取;婚时,你又装成一个外人不去参加他们的婚礼;结婚后,你也不敢踏入那个家一步。最让我气愤的就是,明明没有可能了,你却还是固执地守着这份感情,从来不接受新的缘分。这是什么?感情洁癖么?!”

  “我从来都不觉得,我和他有什么可能,所以没有争取的必要。”

  “那你就彻底地忘记他啊!”

  “我也做不到。”

  “气死我了你!”说得口干舌燥,狠狠地咬下一口西瓜,不再说话。

  不远处的书房,飘渺地传来民谣旋律,纯情的歌词此刻却更像是讣告,宣布青春已死。

  “你今天有点奇怪,发生了什么事么?”惠黎知道优奈一向喜欢声东击西,就像以前心里喜欢的明明另有其人,却总是混在一群花痴当中追随着两大校草。今天这副样子,似乎也是同样的情况,应该是发生了让她受到冲击的事情。

  果然,她在躲避惠黎问询的眼神,用一片又一片西瓜堵着自己的嘴。

  算了,等她憋不住了,自然会说出来的。惠黎太清楚她的性子,便不再理会,不紧不慢地走回书房。

  回国已经两年了,她只是在电话里告诉了母亲一声,然后带着所有行李来到老房子。沈家的大门,她一步也没有踏入。自那年他们结婚,就完全没有再接收到沈南葵和应墨酥的消息。她就是一个过路人,短暂地交集之后,漫长的时间把没有血缘的人们再度恢复成陌生人。

  其实,心里已经被优奈的一席话搅和成一团乱麻,却假装没有被影响到。

  “今天,我在单位里看到他了。”果然,还不到五分钟,优奈就自觉地走进来。

  惠黎手中的笔失控地滑了一下,她屏住了呼吸。

  “似乎是为,孩子抚养权的事。”优奈知道惠黎不会刨根问底,便一五一十地说出整个事情的经过,“原来他和沈南葵早就离婚了,在他们孩子出生的那一年。”

  “六年前啊……”

  “平时一堆无所事事的中年妇女,突然集中在一起窃窃私语,说是出现了一个极品男人。我在心里笑她们没见过世面,没想到从里面办完事走到大厅的那位极品,竟然是应墨酥。他对我自然是没什么印象的,对视了不到一秒,也不见他有任何反应。等他走后,我立刻去问负责他那件案子的同事,才了解清楚事件的原委。当年他们离婚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把孩子判给了应墨酥,沈南葵后来也远赴国外,今年突然从美国回来,要和应墨酥争取孩子的抚养权。”

  “现在的他,是什么样子?”惠黎轻喃着。

  “不得不承认呐,更加成熟,更加有魅力,眼神更内敛,身材更健硕,散发着强大的磁场……”优奈忍不住恢复曾经的花痴本性,回忆起白天那惊鸿一瞥,毫不吝啬地夸奖着,“中年妇女们看他的目光,就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做他孩子的继母那般痴狂。”

  突然,谈话失去下文,空间沉寂许久。

  “想见他。”

  “嗯?”优奈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见他,想见他……”夹杂着哭腔,是从来没有从惠黎嘴里听到过的一种极度的渴望。

  “如果你更早有这种主动性,该有多好。”优奈着实觉得可惜,这一刻的惠黎让她心疼不已。

  “有办法么?就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在不打扰的情况下?”

  “惠黎你……”优奈惊讶地看着眼睛里已经失去冷静的惠黎,该是有多大的渴望,才能让无欲无求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