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剑我之辨，如何抉择
是夜，乌云聚于天顶，长风流散四野。
明河手刃妖魔，少年衣衫沾血，寒锋淬冷。
屋里头的男子受惊严重，踉跄走出，推开面前的狗娃，往妇人所化的妖魔倒地之处走去。
看着地上那青面獠牙的身影，男子显然不能置信，微微向前躬身，伸出手又不敢处理那妖魔躯体，喃喃低语：“娘子……”
蓦地，地上妖魔身躯一震，仿佛诈尸。
那枯槁男子受这惊吓，顿时如惊弓之鸟向村子里逃去，步履仓皇，断然没有刚才的流连模样。
明河手中剑器一甩，正栽在闹动的妖魔头颅之上，破开额头眉骨，将这躯体钉在地上再无法震动。
兀自站立，少年虽然未经世事，却对于这样场面毫无畏惧，天生剑境与剑心带来的也有坚定的心念。
狗娃没有明河这样的坚韧意志，几步走到明河身旁，小声问道：“杨阿婶，真的是妖怪？”
明河点点头，走过去把妖魔脑袋上的剑器拔起来，转身对狗娃说道：“没错，而且这座村子里还有另一头妖魔，我就是来消灭他们的。”
狗娃“嗯嗯”应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没有。
这时候村子里又两道身影走来，仔细观之是一个清瘦青年扶着之前那枯槁男子又回来了，只不过枯槁男子脚步虚浮，似乎根本不着力。
“杨阿叔，你带着小七哥回来了～”狗娃看清来人模样，下意识想要走过去。
明河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狗娃的肩膀，冷声说道：“别过去，他就是这村子里的另一头妖魔。”
“什么，杨阿叔也是么？”狗娃疑惑道。
却见那个“小七哥”一把将枯槁男子扔了过来，头朝地倒在死去妖魔身旁。
这时候明河与狗娃才发现杨阿叔的背心已经被整个掏开，心脏已然不翼而飞。
那个伪装人类的妖魔年轻的面庞上露出一种邪魅又诡异的笑容，在夜里显得阴暗可怖，说道：“我和狻魈本来已经在这个村子扎下根，很快就可以收成了，你竟然将一切都破坏了！”
话音落，人类模样的妖魔开口一吸，先前死去的妖魔身上升腾起一股浓烈的黑气，径直窜去青年妖魔口中。
失去妖气，死去的妖魔身体变化回妇人模样。
屋里灯光依稀照出来，一对夫妻倒地相邻，看起来莫名悲凉。
青年妖魔吸足了妖气，看起来气势又强了几分，狞笑几声对明河、狗娃说道：“也无事，少了她，我就更自在了～”
明河见妖魔气息变强，左手把狗娃揽到背后，身形微微压低，【决云剑法】起式上手。
然而那青年却是一瞬间将周身妖气收敛，表情变得惊恐，指着明河大喊：“妖怪！是妖怪！你这妖怪！来人呐！妖怪把杨大哥两口都杀了！”
妖魔一面大喊一面后退，惊恐表情里却带着一丝怎么也散不去的阴险狠戾。
从明河将之前的女妖魔打出房屋里开始，整个村子就已经开始有反应，家家户户相招呼，举着火把围拢过来，除去走不动的老人和不能走的孩童，总共六十几人从村子正中的黄泥大道一齐过来，正与装作惊恐模样的男妖魔碰上。
一名手持拐杖的长者见妖魔所化的青年慌张而来，手中拐杖杵地，问道：“小七，这是怎么了？”
妖魔装得一脸慌张惊恐，对着村里众人说道：“妖魔，是妖魔，狗娃带来了一个小孩模样的妖怪，把杨大哥和杨大嫂都杀掉了。”
妖魔一面指着明河，声嘶力竭大吼：“就是他，他把杨大哥的心都给挖出来吃掉了！”
黑夜长暗，村里众人纷纷手持艳红火把围拢过来，村边土石堆砌的房屋大门破损，明河与狗娃就站在倒地两具尸体旁边。
闻说是这个身上溅血的孩子把人心都给吃掉了，人群中一阵嘈杂。
狗娃被吓得不轻，却还是竭力反驳：“不是，他是来帮我们杀妖怪的！杨阿婶是妖怪！小七哥也是妖怪！”
孩子这样一说，人群更加纷乱，手持火把、棍棒的村里人交头接耳说话，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已经藏身人群之中妖魔在火光晦暗处大喊：“大家别听他们的！证据就在他们脚下，杨大哥被他们杀掉了！狗娃一定是被这个妖怪给迷惑了！大家快打死那个妖怪把狗娃救出来！”
一边儿说着，妖魔捡起一块石头向明河砸了过去。
明河手中剑气一动，将砸过来的石头斩作两半，随后为自己分辩：“你们怎么能这样？那个人真的是妖魔！这个阿叔也是他杀掉的！我只杀掉了这个女妖魔！”
毕竟只是少年，明河知晓怎么样用剑破解对手的招式，却没法儿知道应该怎么破解人心。
人群中的妖魔再度大喊：“大家听见了！这妖怪已经承认杀人了！大家快打死他！”
呐喊结束，妖魔又捡起一块石头向明河扔过去。
村内众人有样学样纷纷捡起黄泥、石块向明河扔了过去。
同时村里拿着棍棒的十几名青壮也都缓缓靠近明河，看样子是想要上前制服住明河。
泥土与石块向明河落来，石块只用斩开便是，而那些泥土纷纷落在明河身上，让少年身上尽是污秽。
无力、不解，自己分明没有做错，自己杀的明明是妖魔，为何却不能够被理解？
少年迷惘。
“你该如何抉择？”一道声音从上空传来，沧桑醇厚，又淡漠。
师父的声音传到明河耳边，明河才惊觉这只是一个幻境，而自己，已然困顿其中。
附近是气势汹汹的村民、面容狡诈的妖魔、慌乱不解的狗娃还有……迷惘的自己。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一个暂停键，高举的木棒，抬起的脚，都不再移动。
只有明河保持着思维，问道：“师父，为什么，我不就是来杀除妖魔的么，为什么大家会攻击我？我该怎么做？”
“剑器是人间最锋利的，没有什么挡得住它的锋芒，可是仍然有让剑客陷入泥沼的东西，那就是人心。我教会你剑法，却教不了你心计，你能用剑斩杀妖魔，妖魔也能鼓动村民对付你，这就是心计，让你明白它，就是我让你进入这个幻境的目的。”师父的声音娓娓道来，让明河迷惘的心渐渐平和。
明河不通“心计”，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个局面，对师父问道：“那师父，现在我该怎么办？”
师父的声音每一个字如铁石砸在明河的心脏之上：
“这便是让你抉择的时候了，杀灭这些阻拦你的村民，最后诛杀这妖魔；或者，让这些村民抓住你，最后你被妖魔杀死。
明河，你该做下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