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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牝鸡司晨

因此,即便当时下朝归来,傅东来指着皇城方向怒气腾腾大骂“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他们也只是示意傅东来小声些,莫要被隔墙听了去。

  见江雁行咳嗽阻止,傅东来止住话头,踱了几步后坐下,问:“你们都各自被编整到哪些班直?”

  江雁行将一叠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纸递给傅东来,又向后退了一步,道:“按照傅家军原本的兵力职能,分别被编入马军司、步军司以及殿前司和宿卫禁军,另有不少同袍被下放到诸路常备军。其中有五人为都头,两人为副指挥使,这是名单。另外,明日就要前去所属班直报道……。”一时之间,屋内的众将士均有些难过。

  “明天!”傅东来“啪”的将纸拍在桌上,长叹一声,抬眼扫了下屋内桌椅,示意他们坐下,才问:“你呢?他们怎么安排的?”

  江雁行在桌子另一边坐下,又吩咐其他将士各自寻地方坐下,门口一空,这才发现傅青纾不知何时钻了进来,正猫着身子悄摸跟着一个将士后,想躲到右侧的红木椅后。傅东来将茶杯重重一放,轻咳一声。傅青纾定住,俄顷缓缓转过身子,努力将自己笑成一朵花模样,谄媚的对众人问好。

  “不是让王良安排你去睡觉了?怎么又跑过来?”傅东来在屋内扫视,寻找王良那大老粗的身影。此时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撞开,王良闯进来,大声疾呼:“将军,不好了,纾儿不见了。会不会是曹王那老贼贼心不死,派人将纾儿掳了去?”

  忽然看见屋内众人低头憋笑,他摸摸后脑勺,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众人“哈哈”笑起来。傅东来的气稍微消了一点,指着王良身后道:“那贼人在你身后。”王良下意识一个回身踢,傅青纾顺势往地上“骨碌”一滚,躲过这千钧一脚,滚到江雁行前面爬起来,对着王良做鬼脸。众人这下彻底放开怀大笑起来,离别的情绪也被冲淡许多。

  江雁行抱起傅青纾,道:“我被安排在了殿前司。”

  傅东来侧身,拧眉怒道:“他们竟没有给你安排一个官职?”

  “我和王良分别为戊守部队副指挥使,驻守京畿。”江雁行逗着傅青纾,又道:“不过还好,我们大家大多数都在京兆,虽不在一个班直,但毕竟同在京兆,见面还是可以的。希望将军以后,莫要烦下官的叨扰。”其他将士纷纷附和:“我们也是。”

  “副指挥使,倒也不算辱没你们。”傅东来望着众人,这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一同征战沙场出生入死的弟兄啊。思及此,他感慨的声音略有哽咽,道:“好!各位,无论今后我们身在何方,大家依旧是兄弟。如果以后你们还认我弟兄,有任何用得着傅某的地方,请直言,傅某无论如何一定办到!”话毕,他命奴仆送来美酒美食,众人开始把酒相送。

  “好酒!这酒可比宫里那劳什子酒喝得痛快多了!”看着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又是碰杯豪饮、又是哭又是笑又是唱的,心头亦是难过得很,她悄悄退出花厅,躲在自己房间闷头大哭,这群喜爱她的叔叔伯伯们,明日就要东奔西走各自为生了。

  深夜时分,傅青纾来到花厅,命奴仆给七倒八歪躺着的将士叔伯盖上薄被。越过众人来到了傅青纾和江雁行面前,当她为二人盖被子时,傅东来忽然醒了。他抓住傅青纾的手腕,将她带到了书房,路上随手在外捏了个雪团擦脸,到书房时已神识清明。

  傅东来看着傅青纾,又想起喝醉时一个将士随口胡诌的一句话:“纾儿明日就要入宫了,我看啊,那皇上生的那么俊俏,年纪又相仿,不如让他娶纾儿当皇后得了。”沉吟许久,心中似乎有了计量。

  他蹲下,轻声问傅青纾:“纾儿,你想入宫吗?”

  傅青纾想起宴席上洛阳郡主那骄横模样,只怕是宫中如她那样性格的公主郡主贵子多得是,于是摇摇头,道:“女儿不想。”

  “可是在害怕洛阳郡主?”傅东来瞧着她这嫩生生的样貌,忽然想起她不过才8岁,一时心有不忍,口中的话也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傅青纾闻言笑了,笑的十分自信,道:“爹爹,你以前将我忘在沙盘底下三日,我都未曾害怕过,区区一个娇蛮郡主,我又怎么会怕?”

  “不。”傅东来摇头,细细想了一番,他决定还是将一切告知她。于是拉着傅青纾在书房软榻上坐下,细细道来:“爹爹知晓你很勇敢,可是宫中,并不是浴血厮杀的战场,它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你看不见刀,看不见弓箭,有时候甚至不知道对手是谁,但是刺向你的每一刀,都不会比战场上的弱。所以,无论你明日进不进宫,你都要谨记,凡是行事,须谨言慎行,戒急用忍。”

  傅青纾乖巧的点头,看着傅东来,张了张嘴,又停下,最后还是开口问:“那么爹爹,你想我去宫里吗?”

  傅东来摸了摸傅青纾的后脑勺:“你想听真话吗?”傅青纾自然是点头,即使她已经预感到,他接下来可能要说的那个答案,可她依旧想听,想听爹爹亲口说出来。

  “你知道的,在京为官是爹爹一生的追求,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留下来。奈何太皇太后下旨,我们没有办法。况且,我们家没有男儿,即便是这勋贵爵位,也无人承袭。所以……爹爹希望你去皇宫,即便是一个人,你也要去。”

  傅青纾将他没能说出口的话问出来:“去做什么呢?”

  傅东来猛地灌了一杯凉茶,凉茶下肚,将他的思绪稍稍理清了片刻。

  一等国公在旁人眼中,或许是泼天的富贵,但只要手握过实权的人,这等靠着官家赏罚吃饭的活法,是绝不愿意的接受的。多年为官经验告诉他,无论荣誉爵位有多高,也不管是何派系,只要手中没有实权,这种泼天富贵,最多只是寻常百姓眼中的富贵,在朝中说话也好办事也好,根本就不会有人把你当回事。他在严寒艰苦的边境努力这么多年,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他如何能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