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novel

第二章

天下起了毛毛细雨,夏沫开着车朝着那个深入心里的方向驶去,那个方向——家。或许不应该这样称呼它,三年时间大概已经易了主、换了名,也不再是她的家了。

  马路上的行人与车流,匆匆忙忙,她也曾是这所城市的一员,也曾在这条马路上上学放学,那些场景,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这个城市就像是一个老朋友,只是多年未见。

  下了车,雨势已经变大,她没有备伞,任凭雨淋着,貌似只有这样才能惩罚她,才能洗刷身上的罪恶与尘埃,她才能有这个勇气站在这儿来。衣服因为湿的缘故,紧贴着她的身,雨滴也顺着她的发丝流下来,在脸上肆意横流,把她弄得一团糟。

  铁门是锁着的,锁是新的,看来有新主人入住了。

  夏沫透着镂空的铁门看着里面的院子,这时的腊梅仍星星点点,在雨中飘荡,更多的零零散散的黏在了地上。那些花,草,还有……还有那棵老树,太久不见,好像又长了些。这里的一切她曾拥有,可现在只能像个路人一样欣赏。

  她记得入门石子走道的左边种着几盆月季,那是妈妈最爱的一种花,当时她还因为折了一支被骂了呢……

  儿时的记忆触碰到这个房子,一瞬间全拥挤上夏沫的脑里。

  她最喜欢和爸爸放风筝,满院子跑,那时爸爸一边带着自己放风筝,一边说:“沫沫,你看这风筝是不是很漂亮啊?”夏沫肉肉的手扒拉着夏爸爸的裤子,眼睛骨碌碌地看着风筝自在地飞啊飞,也没注意到父亲说了什么就开心地不住点头。夏爸爸看到她这个样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沫沫,你记住了,漂亮只是表面的,”说着扯了扯线,说,“它不自由,知道吗?放风筝的人可以掌控着它,它没有选择。就算再漂亮,飞得最高,可以俯览整个大地,可它是任人摆布的。所以以后不管怎么样,都要拥有自我,明白吗?”虽然当时听得不是很明白,可夏沫还是一眼纯净地认真点了点头。

  那时的父亲最喜欢在平常的小事玩闹中向她讲一个又一个人生道理,好多东西当时不懂,现在明白过来,可已经晚了。她已寄人篱下,受人控制了。

  记忆又飘到那一晚,大雨滂沱,雷电闪闪。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就马上走,越远越好!走啊!走!”夏妈妈从来没有对夏沫用过这么大的嗓音,甚至破了音。

  “不!我不要走!我要陪着你们!爸爸不可能贪污,他一生清廉,怎么可能贪污,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有人陷害!”

  夏妈妈的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往下淌,她强硬地把钱塞到夏沫手上,气势不减,吼着说:“走!再不走,一个都走不成!有多远,走多远!拿着这些钱到外地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不要!爸爸明明没有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承认?我不走!要走一起走!要坐牢也一起!我不怕!”夏沫张着嘴含着呜咽,好几处声音哽着出不来,似一口气屯在了肺部出不来,“我不要离开你们,我不怕,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们……”

  夏妈妈的眼泪断不住,就连看着夏沫的脸庞都是迷迷糊糊,她的头痛早不来晚不来,现在又犯了,但她不能表现出一分来,反而厉声厉色说:“走!别再回这里!听见没有!?”

  “我死也不要离开!我不要!”夏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哭着喊着扯着夏妈妈的衣角,“妈,妈……”

  后来夏妈妈趁着仅留的几分清醒,连拖带拽地将夏沫推到门外,再次厉色说:“走!再也不要回来!”夏沫左跳右挪想挣脱妈妈的手,可妈妈的手劲好大,她挣脱不开,那是记忆以来,妈妈第一次把她揪得那么痛。

  夏沫不知道的是,在夏妈妈把门关上的时候便放心地闭上了眼睛直倒了下来,夏妈妈不知道的是,夏沫那晚在门外,拳头红肿一片,一直敲打着门哭到深夜,可那门残忍得一动都不动。

  就在早上,他们一家还是其乐融融吃着早餐,计划着这个暑假要到哪里度假,带上谁,去几天……可晚上却成了一场噩梦。

  —

  想着这一切,夏沫的眼泪混和着雨水掉了下来,这窒息的熟悉感让她留恋又害怕。

  雨越下越大,恶狠狠地洗刷着道路与花草,似要把一切都吞噬,水滴从地上高高地溅起,尘土与红尘,染了她一身,从头到脚。

  夏沫看不见别墅内,别墅内却能清晰地看到外面。

  乔天阳本来不怎么注意的,以往也常有各色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途径找到这里来,但在按了许久门铃都无人应后就知难而退自行走了,当然也有不死心者一直等着,但直到深夜也无果才不得不离开。他从不给没兴趣的女人无望的时间,这么多年的摸打滚怕让他深刻懂得自律的重要性。他以为夏沫是众多想“结识”他的女人之一,只是在洗了个头之后,发现对方还是站在铁门外,而且从刚刚到现在也没有听见门铃的声音,这才有些狐疑地打开了摄像头,看看到底是谁。

  娇小玲珑,明眸善睐,胭脂不点而妖,哦,或许是点了被雨水冲掉了。雨水将她的身材完整地勾勒了出来,好看倒是好看,这该有的肉也有,只是身高……好像差一点。

  “哥,你有没有看见门外站的人?站好久了,我寻思着这么大的雨要不然给她送一把伞?这要到时候生个病什么的,找上你负责……”乔天娇终于在监控室找到了乔天阳,当她看到监控画面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几秒后才找到自己声音,“夏,夏沫?”

  “夏沫?”乔天阳眼神看向乔天娇,询问了一句后又看向监控,锁定了屏幕上的脸,但一时却只觉得名字熟悉,脸却是陌生得很。

  夏沫……冬沫……

  乔天阳回忆打开,一会儿才想起一年前确实是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当时却没有认真地记下这张脸,只是在第二天各大娱乐新闻封面上才扫到“夏沫”两字,而且这个名字似乎当初在房介的口中听过……

  不久,监控内出现了一辆车。徐阳一下车就快步走到夏沫身边,不容分说地拽着她的手腕往车的方向拉。未看清来人,夏沫下意识挣扎着,结果被直接扛到了肩上。

  太瘦。

  隔着屏幕,乔天阳都能感受到把她扛起来不费丝毫力气。

  在夏沫看到是徐阳后便不再挣扎,徐阳轻轻松松地将她放在副驾驶座上,绕到另外一头上了车。

  看着夏沫从上车后没有丝毫的动作,徐阳皱着眉为她系安全带,在手触及湿透的衣服、冰凉的肌肤时,终于忍不住低吼出声:“死过一次难道还不知道生命的可贵?”

  听到这指责的话,夏沫的眼眸渐渐澄澈,“不会再有下次了。”

  徐阳打开车前什物盒,在里面翻了翻,才想起毛巾在上次用过后就忘了再放。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他又感到一阵噪意袭来,撇着夏沫沾满水珠的脸,拿着纸巾塞进她怀里,语气不太好说道:“夏沫,你听清了,那早已经不是你的家!你走错方向了!”

  说完就打开引擎,动静弄得很大。

  车子一下似飞了般消失在监控屏幕上。

  夏沫闭上眼睛,半躺在椅子上,强忍着要落下的泪水。这些她又何尝不懂,但她没有走错方向,那还是家,和以前不同的是,以前是名义上,现在是心里。在心里好啊,就算死了别人也夺不走。

  ……

  夏沫:“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徐阳:“在这个鬼地方,你除了那还留恋哪儿?”

  ……

  下车后,徐阳绕到另一边把夏沫抱了下来。她的耳朵贴在徐阳的胸膛处,感受着有规律的起伏,一时有些错愕,好一会儿才想起他们是恋人的关系,这样亲密的动作自然也属正常。

  “哥,夏沫,你们回……怎么,没带伞吗?”夏沫是昨晚到的,徐域计算着怎么说今早应该也回了,于是让人早早整理房间,准备佳肴,可左等右等不见人,电话也不接。夏沫身份特殊,遇上不测也是极有可能,此刻看到人安全地回来,他高兴得亲自迎接了上去,但触及两人淋湿的样子,又马上叫人准备姜汤驱寒。

  “你们……”徐域来到房间门口,恰好撞见徐阳为夏沫温柔地拉过被子,要说的话卡在喉口一会儿才继续道,“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这时的夏沫已经换好了睡衣,连帽的,粉红色,还带着长长白白的兔耳朵。当初徐阳就说,好大一人了,怎么还能挑这种小孩子穿的衣服。可徐域就坚持着夏沫的脸和身型就很适合这种风格。到了最后嘛,这睡衣当然是安安稳稳地放在了夏沫的衣柜里。

  “去了些老地方,忘记带伞了。”夏沫的声音有伤寒之后的低哑,说完这句话就觉得喉咙痒,咳了几声。

  “得,得,别说了。这说了还没几个字就咳一下,那嗓子坏掉了,以后我哥可有得心疼,”恰好姜汤这时送了上来,徐域端起道,“哥,你先去吃饭吧,这里我照料着。”

  待徐阳走后,徐域才坐到床沿边,舀起一勺姜汤轻轻吹了一下,送到夏沫嘴旁时,看了眼她苍白的脸,无奈地轻叹口气,说:“你不心疼,可还有人心疼着呢。”

  夏沫抬眼望向徐域,在触及对方眼里别样的光芒时,又马上移开了眼,而这口姜汤自然喝得比较急,呛得她咳得嗓子都痛了。

  看到夏沫这样子,徐域觉得好气又好笑,喝东西都能呛成这个样子,还真像个不懂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嗯,一个可爱的孩子。想着,徐域说出来的话,甚至都带着他一时没有控制住的宠溺:“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说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场景对,人物对,但身份却不对。

  徐域下意识地看了眼夏沫,发现对方没有异样的神色才松了口气,继续当做像没有发生什么一样的“吹、喂”。

  经历过恋情,夏沫在感情上并不迟钝,徐域的心思她清楚,但她现在是徐阳的女朋友,有这一层身份在,徐域只有将这个心思埋在心底,她也只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这一层窗户虽然透明,大家心底都明白,但却不能捅破。

  如果要问,徐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信一见钟情吗?夏沫不信,当初那男人骗肖肖时也说一见钟情,说得天花乱坠,结果还不是混得个钱人两空的下场。徐域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见钟情,只知道,第一次见面就不同寻常。

  世上的不能负,于孤身一人的夏沫而言,现在只剩下了徐家。三年前,徐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使很土,夏沫还是很想说,这辈子做牛做马她都觉得这恩情难以为报,可徐阳不要她做牛做马,只让她做女朋友。

  夏沫一直在找,徐阳这样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