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剑圣”的陨落

兰落烬，

　　雁孤飞，

　　秋风萧瑟里，

　　只影落寞。

　　那一年风无痕十五岁，他单手执剑坐在骊山之巅，望着脚下散发着幽幽寒气的万丈深渊，纯黑色的狭长眸子没有一丝起伏。

　　他总是这样，像是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又像是早已将周围一切牢牢攥在手里。

　　但今日，是个例外。

　　“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轻轻的一声叹息，透着如山一般沉重的不甘。

　　下一刻，风无痕就高高扬起手上的古剑，刺向自己的心脏。

　　一个月后。

　　“我……输了。”

　　高台之上，随着白衣少年弃剑认负，满场俱静。

　　高台附近，足有上千名少男少女，他们皆高昂着头，死死盯着台上那道修长身影，满脸不可置信。

　　他们都是骊山剑宗外门弟子，一大清早便从骊山山脚来到山腰，本想趁此机会一睹风无痕的风采。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作为骊山剑宗三百年来最年轻的“剑圣”，仿若神话般的人物，风无痕居然输了！而且输得如此彻底，比试才刚刚开始，还未接满三招，风无痕就输给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外门弟子！

　　“天呐，风无痕居然输了。”

　　“快在我脸上扇一巴掌，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

　　啪！

　　“王八蛋，你来真的，老子跟你拼了……”

　　“莫非，外界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什么传闻？”

　　“好像是说风无痕上了骊山之巅后，心智不够坚定，没能忍住心魔的诱惑，背着师尊大人靠近了龙神剑，最终自食恶果，遭到龙神剑反噬，实力大不如前。”

　　“还有这等事？话说龙神剑真的如此恐怖吗，怪不得外界都称它为妖剑。”

　　“啧啧……唉等一下，先不说这个，刚才风无痕输了，那按照规则，是不是他也会从内门弟子除名，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外门弟子？”

　　安静良久，台下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爆发出潮水般的议论声。

　　确实，他们说得没错，这一战，对风无痕很重要。

　　今日便是骊山剑宗一年一度的内门弟子选拔大会，规则很简单，优胜劣汰。

　　从数千名外门弟子中脱颖而出的前十名，可在今日公开挑战内门弟子，如果得胜，便可直接取代其内门弟子的身份。

　　而刚才那一战，风无痕输了，不仅证实了这段时间关于他的各种传闻，褪去了他天之骄子的光环，更是使得他从内门弟子除名，变成一名普通的外门弟子。

　　面对周围潮水般的议论声，风无痕嘴角微扬，浮现一抹淡淡的苦涩，虽心有不甘，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以他目前的实力，确实也只能这样，他已经尽力了。

　　随手擦掉脸上的血迹，便不再停留，转身走下高台。

　　他刚走下高台，周围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流立即为他分开一条路，议论声也小了不少。

　　牙齿紧紧咬住，风无痕毅然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场外走去。

　　那样子看似风轻云淡，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此时此刻，他究竟忍受着多大的屈辱。

　　一个人从小骄傲惯了，走到那里都是众星捧月，突然某一天跌下神坛，就算是可怜和同情，对他来说，或许都是一种羞辱吧……

　　何况是一场当着数千人的惨败？

　　风无痕每走一步，他的拳头就握紧一分，紧咬的牙关也更加用力。

　　刚才比试的过程中，他的发髻被打散了，此时满头黑发胡乱披在双肩上，挡住了大半张脸，看起来无比落魄。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看清他此时此刻的眼神了。

　　看到曾经的偶像变成这副模样，场上围观弟子眼里不禁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全场慢慢安静下来，上千对眼睛就这样目送着风无痕离开。

　　可就在这时，尖锐的破空声从远处传来，直指人群中的风无痕。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风无痕却像是早有察觉。

　　但反应归反应，以他目前的实力，已经无法躲开。

　　下一刻，一颗手指头大小的石子精准击中他的右腿，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小腿洞穿。

　　鲜血飞溅，风无痕重重跌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在场上激起一片哗然，众人纷纷左右扫视，想知道如此落井下石的行为究竟是那个缺德之人干的。

　　但一番寻找无果后，不由重新将目光汇聚在风无痕身上。

　　而当他们看到场中风无痕的模样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曾经的骊山剑圣，此时正无比狼狈地趴在地上，脸上因为疼痛变得扭曲，双手抱住鲜血横流的小腿，止不住得发抖。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并不是普通石子，无论它的速度，还是它精妙的轨迹，都绝不是普通外门弟子能够投出的。

　　看杀伤力，它很有可能是一种蕴含着灵力的暗器，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骊山剑宗里，至少也得是内力突破十重的内门弟子才能够做到。

　　看到这里，众人不由将目光对向高台，心中诧异更甚。

　　高台上刚才还站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那是骊山剑宗外门的一名长老，负责维持本次比试的公平，在关键时候，他也会出手，避免比试双方的不必要的伤亡。

　　而此时，他却凭空消失了。

　　更神奇的是，骊山剑宗作为一个大宗派，规矩严谨，不要说偷袭，弟子间就算公开决斗，都要事先征得戒律堂的同意。

　　按理说风无痕刚才被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偷袭得逞，应该立马就会有戒律堂的人出现。

　　而此时除了他们这些看热闹的外门弟子，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就连平时负责巡逻的长老也不见了身影。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莫非之前的种种传闻都是真的？风无痕在骊山之巅犯下大错，引得宗派里的大人物对他动怒，开始故意刁难他？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升起各种猜测。

　　右腿被那颗奇异石子伤及骨头，鲜血流了一地，如果是个普通人，说不定已经痛得晕了过去，但风无痕仍然紧咬着牙，自始自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不仅是他最后的坚持，也是他最后的倔强。况且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他绝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在地上静了片刻，双手用力，试图爬起来，却因为右腿上传来的撕心疼痛，一个不稳，再次极为狼狈地跌回地上。

　　而望见这一幕，场上众人不禁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嘶……

　　曾几何时，一代天骄，竟沦落至此！

　　六岁进入骊山剑宗，八岁即修满十重内力，成为内门弟子，同年获得掌门联合十九位长老亲手为他炼制的专属灵器。

　　不过风无痕也确实没让掌门失望，十三岁那年，他就以碾压之势击败剑术天赋同为“妖孽“级别的李逸星，成为骊山剑宗三百年来最年轻的“剑圣”。

　　这些殊荣，也许在常人眼里，几乎就像是做梦，连想想都会觉得奢侈。但对风无痕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

　　真正让他声望到达顶峰的，还是一年前峨眉剑宗举办的封禅大会。

　　当时离国皇室亲自督战，离国境内八大宗派的翘楚齐聚峨眉峰，胜者不仅能够获得三年后下一届封禅大会的举办权，更是能在这期间成为八大宗派之首。

　　那一年风无痕还只有十四岁，代表骊山剑宗出战。

　　先是不费吹灰之力破掉幻音阁的秘术，接着力压玄武门年轻一代最强者林清峰，后来更是遇上峨眉剑宗有着妖女之称的灵心玥，两人大战数回合，难舍难分。

　　最后风无痕凭借他的成名剑技“一剑寒霜”险胜峨眉妖女的“梅花初绽”，一举夺魁，为骊山剑宗首次赢得封禅大会头名，一时轰动整个离国。

　　但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

　　显然没有。

　　在风无痕带着八大宗派之首的荣誉归来后，骊山剑宗第十一任执剑人，也就是那个常年隐世于骊山之巅、据说活了两百多年的老怪物，亲自将风无痕接上骊山之巅，收他为关门弟子。

　　如此一来，不仅意味着风无痕将直接受到离国剑术第一人的教导，更暗示着风无痕极有可能直接从老怪物手里继承那把传说中的终极魂器——龙神剑，成为骊山第十二任执剑人。

　　此消息一出，风无痕顿时成为离国家喻户晓的人物，而他很有可能成为龙神剑第十二任执剑人的消息，更是传出了离国，传进了南域各国皇室的耳朵里。

　　但命运总是如此捣蛋，从不让任何事情变得十全十美。绝世罕见的剑术天才，从坐上离国年轻一辈的王座，到夭折，中间居然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风无痕在骊山之巅隐世修炼九个月后，就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被老怪物逐出了骊山之巅。

　　而更古怪的是，在被逐出骊山之巅后，他的实力也大不如前。

　　甚至之前把他奉若亲生儿子的掌门和一群宗派长老，也开始刻意疏远他。

　　此事一出，内门弟子中顿时传言不断，有人说风无痕年少成名，心智不坚，在骊山之巅上没能压住心魔的诱惑，背着老怪物触摸了龙神剑，最后遭到龙神剑反噬，由此实力骤降。

　　也有人说风无痕生了一场大病，这种病异常古怪，不仅使他内力消失大半，更是直接斩断了他的修炼天赋。

　　还有人说风无痕其实是修炼了一种神秘的功法，这种功法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甚至会遭到反噬……种种种种。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传闻，从没人站出来证实其真伪，自然也就没人知道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而直到今天，通过刚才那一战，大家才彻底明白过来，先不说那些传闻到底那个是真的，风无痕的实力，确实是大不如前了。

　　不，话说这那里是大不如前，这分明就是凤凰跌落凡尘，变成野土鸡啊。

　　曾经骊山剑宗三百年来最年轻的“剑圣”，现在居然连个普通外门弟子都打不过……

　　腿上的鲜血还在止不住地流，风无痕又一次想要站起来，但依然没能成功，再次极为狼狈地摔回地上。

　　场上众人面面相觑，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眼里的神情也开始变得复杂。

　　有对天才陨落的惋惜，有对英雄末路的哀叹，也有内心深处莫名涌上来的解气和舒坦，更是有着不少人冷笑出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嘴脸。

　　他们中的男弟子，十个里至少有九个都曾把风无痕当作偶像，私底下以他为目标，为之努力，也曾在那些失意的夜晚，握紧拳头，一边哀叹命运的不公，一边流下屈辱的泪水。

　　而那些女弟子，几乎全都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得到风无痕的青睐。

　　但此时此刻，望着眼前这一幕，她们却并没有跑上来扶起风无痕的打算，她们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其实如果场上那个少年不是风无痕，换做一个平常的外门弟子，这些人估计还会念及同门恩情，上前帮忙。

　　但就因为他的名字叫风无痕，曾经高高站在他们所有人头顶，所以，这些人只是冷眼旁观。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心。

　　不过细细想来，也并不奇怪，既然能成为骊山剑宗外门弟子，他们必然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不甘平凡之人。

　　而不甘平凡之人，往往趋势逐利。只要你足够强，自然能在他们心中占有一席之地，而弱者，谁在乎呢？

　　况且眼前这一幕，已经说明是有人在故意羞辱风无痕，现在冲上去帮忙，不是摆明了和那人作对吗？和一个内力至少超过十重的人作对，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但事无绝对，总有例外。

　　就在风无痕咬着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再次想要站起来时，人群中一个单薄的身影跑了出来。

　　她的动作并不优美，看上去甚至有些僵硬，但和周围那些冷眼旁观的弟子比起来，简直……美若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