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交心7

宋春风平复得很快，是难受，但也不至于太难受，毕竟真正难受的时候早就过去了。

　　宋春风还能跟何褚聊两句：“我那时候跪在地上抱她的腿不让她走，哭得特别惨，她还是走了，她把我的手指头一根一根的掰开，那感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何褚皱了皱眉，在宋春风身后搂了一下：“别想了。”

　　“没想。”宋春风回头看了一下，崔萱就站在咖啡店的门口远远的望着，宋春风看不清崔萱的表情，但崔萱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真没想，她要不来，我都忘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校门口走，还没走得进去，突然身后一阵喧嚣。宋春风猛地回过头去，原本站在咖啡店门口的崔萱，侧卧在了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有过往的行人被吓了一跳，一边叫唤一边小心翼翼的上前查看。

　　何褚哎呀一声：“卧槽不是吧？”

　　宋春风也皱了皱眉，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宋春风？”何褚偏了偏头，“过去看看？”

　　崔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生病的事估计也是真的。宋春风拿不准崔萱是不是因为受了刺激而晕厥，如果是，那自己还当真跑不掉。

　　宋春风拉了拉何褚的手腕：“你快回去上晚自习吧，我自个儿去，别耽误你了。”

　　何褚扭头瞪了宋春风一眼：“宋春风，你别给我说这个。”

　　宋春风抿着嘴不吱声了，宋春风是想何褚陪着的，毕竟那个人不一样，宋春风只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等两人一前一后的跑了过去，先到一步的何褚单膝跪在地上轻轻摇了摇崔萱的胳膊。崔萱没什么反应，双眼紧闭看着特别虚弱。

　　何褚毫不犹豫的叫了救护车，期间有同校的同学好奇的从旁边走来走去，拿眼神在三人身上来回打量，宋春风有些无措，默默的蹲在一旁盯着躺在地上的崔萱。

　　救护车来之前，宋春风低低哑哑的问何褚：“你说她病得是不是快死了？”

　　何褚哪里知道，不过这情况看着是挺危险。

　　等救护车来了，崔萱被医护人员抬上了车，两人也赶紧跟了上去。宋春风又贴着何褚小声嘀咕：“她要真快死了，我就陪她这点儿时间，我叔我姨是不是不会怪我？”

　　“宋春风。”何褚扭头看了宋春风一眼，“你心软了。”

　　宋春风张了张嘴没说话，人都这样了，怎么就硬得起来。

　　第二天晚上宋春风跟何褚请了假，说得特别小声：“我就过去看看，看看我就回来。哎你别跟着我去了，你这马上要高考了，别去了真的。”

　　何褚一个劲的皱眉：“你一个人真行？”

　　“我一个人怎么就不行了？”宋春风挺纳闷，“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呢？”

　　何褚瞥了宋春风一眼：“有时候是挺傻，你不跟你叔说一声？”

　　“别！”宋春风有些慌，“别跟我叔说，我就这几天过去看看，以后我就不去了。我叔知道了心里得有疙瘩，以后我没脸回去。”

　　宋春风说着说着往后面退了一步，然后转过身子哧溜一下逃了。何褚对崔萱总是提不起好感来，但宋春风开始心软了，何褚不便多说。

　　昨天在咖啡厅的气势全喂了狗，何褚磨了磨牙，嘴上硬得跟死鸭子似的，心里就是块内脂豆腐。

　　宋春风连着几天都往医院跑，到了周末也打算请假不回何褚家。何褚憋不住了，在宋春风脑袋上捋了一把瞪眼道：“到底啥病能让你这么上心？”

　　“哎，哎。”宋春风搓了搓手，“她情况真挺不好的，我问医生了，尿毒症，透析好几年了，肾衰竭得厉害。”

　　听着挺严重，何褚也不能强留，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宋春风转身走得飞快，然后闷闷不乐的回了家。

　　何安明难得比何褚先到家，还拎了不少饭盒回来，里面装的全是餐厅里打包的吃食。何安明探头朝何褚身后瞅了瞅，然后纳闷的问何褚：“春风呢？怎么你一个人回来的？”

　　“他有事。”何褚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有事？”何安明不大信，“你们俩别是吵架了吧？何褚你别欺负春风啊！赶紧把他给我叫回来！”

　　何褚不满的啧了一声：“他真有事，我能不喊他啊？他妈……他有熟人生病住院了，他去医院陪着。”

　　何安明跟宋海认识，何安明要知道了这事宋海肯定得知道。既然宋春风不想告诉宋海，何褚只能替宋春风保密。

　　何褚低头扒了扒饭盒：“得了你别操心，我晚点儿去医院接他。”说完又留了两盒子的肉搁进了冰箱。

　　何安明咬着筷子瞪了何褚一眼：“你仓鼠啊你还囤食儿？”

　　“哎。”何褚端着碗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快高考了，消耗大，你能不能体谅点儿？”

　　父子二人有一出没一出的说着话，何安明不知不觉的把话题扯到了宋春风身上：“他熟人得的啥病？”

　　“尿毒症。”何褚扒着饭头也不抬，何褚琢磨着一会儿几点过去合适。去得早了那边母子还在深情对望，去得晚了宋春风说不准就回寝室了。何褚腮帮子动了动，顺带着瞄了眼桌上的手机。

　　何安明有些感慨：“尿毒症啊？挺麻烦的。就以前跟着我干那王川你知道吧，你王叔，也是尿毒症，透析好多年，最后还是走了。”

　　何褚心不在焉的听着：“治不好啊？”

　　“能治，得换肾。”何安明拿筷子点了点何褚，“没等到肾源，他老婆的配型不对，儿子还小，他也舍不得把主意打到儿子身上，就这么走了，挺惨的。”

　　扒着饭的何褚突然愣了一下：“跟他老婆儿子有什么关系？”

　　何安明白了何褚一眼：“能不能有点儿常识？换肾得配型合适，不是谁的肾都能往肚子里装。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的几率最大，非亲属的肾源配型成功跟中彩票似的。你王叔没中着，自己也累了，就撒手走了。春风那熟人挺惨，不会是他同学吧？”

　　何褚突然站起了身：“不是……爸！我出去会儿！”

　　“哎？”何安明愣了一下，“你这正吃着饭呢你要去哪里……”

　　何安明还没说完，又看到何褚突然折了回来，趴在桌子上直勾勾的盯着何安明：“把宋叔的电话给我。”

　　何安明唬了一跳：“你要你宋叔电话干嘛……得！别抢我手机！我给！”

　　何褚手指头在桌子上敲得特别着急，何安明一边翻通讯录一边看何褚：“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春风出啥事了？”

　　“你别管。”何褚皱了皱眉，“我心里有数，你信我就行。”

　　何安明骂了一句兔崽子，还是把宋海的电话给了何褚。何褚也没打算直接给宋海打电话，但留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不能老把事情往坏处想，可人心隔着肚皮谁知道呢。宋春风顾忌着宋家人不敢跟崔萱有太多接触，但宋春风心里早软了。

　　宋春风给崔萱削了一个苹果。

　　两人还是没什么话可以说，但崔萱不大想让宋春风走。每次宋春风一站起身来，崔萱总要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春儿……要不再坐坐吧？”

　　崔萱的脸色不好，嘴唇发白，宋春风心一软，又慢慢坐了回去。

　　“找到合适的肾源了吗？”宋春风看了看崔萱。

　　崔萱笑着摇了摇头：“哪儿这么容易啊？多少人排着队等呢。我估计我是等不上了。”崔萱说到这里又瞄了宋春风一眼，“估计老天都看不过眼了吧，你爸他……拉我过去赎罪呢。”

　　这话宋春风没接，宋春风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宋风重病卧床的时候宋春风还有些印象，除了宋海两口子和自己这个小豆丁，几乎见不着崔萱的影子。

　　崔萱即便回来也是取两件衣服，打扮打扮推门就走。那时候宋春风不懂，宋海黑着脸也不肯说，宋风压根没有力气再搭理崔萱，熬了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换了谁都得憋着一口气，宋风要真在天有灵，估计是得卯着劲把崔萱拽过去赎罪。

　　但崔萱已经病了，病得挺严重，脸色灰败，又过了这么些年，宋春风已经提不起恨。

　　“春儿啊。”崔萱摸了摸手背，“我那里还有些存款，我看这透析我也懒得做了，人活着就跟受罪似的，还不如走得干脆些。我明天回去一趟，我把我的银行卡给你，你收着吧。”

　　宋春风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崔萱抬起手把宋春风阻断了：“你别拒绝，你听我的。我以前没管过你，以后……我也帮不了你了，我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就那十几万块钱，不多，你就别推了。”

　　“妈妈也找不出还有什么赎罪的法子了。”崔萱重重的叹了口气，“你收着吧，春儿啊，我……”

　　崔萱有些哽咽，抬起手捂住了脸：“我现在啥也不想了，我就希望你好好的……”

　　宋春风的心情很复杂，在病房里呆着觉得特别憋闷。宋春风缓缓站了起来，冲着崔萱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

　　“哎……”崔萱从指缝间露出一双通红的眸子，“我送你吧春儿，我送你……”

　　宋春风没拒绝得掉，崔萱坚持出了病房，跟着宋春风一步一步的走着。宋春风沉默不语的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眼帘微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人抱着胳膊靠在拐角处的墙上，出着神的宋春风没注意。崔萱也没注意，崔萱紧紧的盯着宋春风的后脑勺，直到把宋春风送出了住院部。

　　宋春风停下脚步转过了头：“我走了。”

　　崔萱笑了笑，冲着宋春风挥了挥手。等宋春风往前走出了几十米，崔萱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慢慢朝着左面走去。

　　何褚手插在裤兜里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一双眸子满是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