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流(三)
会客室内，沈幼仪用刚煮沸的开水认真的清洗着茶具，坐在她对面的漕运总督张秘华看着她做这些。沈幼仪不出声他也不敢说话。
看着眼前这位姿容绝丽的花信少妇，张秘华觉得她根本毫无美感可言，简直就是那十万大山里的蜈蚣蛇蝎。他记得三年前自己刚刚出任漕运总督不到一个月，正是眼前这位蛇蝎美人，带着黄橙橙的一万两黄金登门拜访。起初他还以为不过一介弱智女流，即使受了她的贿赂，自己也不还是随意拿捏她吗。可谁知道，慢慢的自己收受贿赂的证据，竟然被她调查的一清二楚。打那后自己不但不敢在收受任何贿赂，反倒还得听凭她的差遣。
“张大人！近来过的可还好啊。”沈幼仪忽然开口吓了对面的张秘华一跳。
“还……还……还好！劳烦沈先生挂念了。”张秘华觉得自己两股间有些胀痛，似乎有股尿意快要憋不住了。
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沈幼仪低下头，自顾自的把玩着左腕上的舍利子：“我啊！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张大人，却不知张大人是否能够办得到。”
见她转动舍利的动作，张秘华下意识得股沟一紧，他和这个蛇蝎女人打交道这么多年了，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她的。只要她一转动那个舍利，心里必然是在酝酿阴谋诡计。而那些被它算计的人，没有一个能落到好下场的。
沈幼仪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差点将对面这狗官吓尿了。也没意识到，她本就有那睥睨天下的气场。别说是这狗官本就畏她如蛇蝎，就是一般男子在她面前，都会不自觉的两腿发抖。她见这狗官半天不说话，只以为她是不想出力，当即脸色一冷，目光一凝缓缓的抬起头看着他：“怎么？张大人，是不想帮小女子吗？”
“沈……沈先生有事尽管说，张……张某人尽力去办，不！一定照办！是一定照办。”
看了他一眼，沈幼仪满意的点点头，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轻呷了一口，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品着香茗：“年后开春大运河化冻之后，朝廷的货物先放在一边，我需要你调集所有船只，帮我运送一百五十万但粮食进京。”
“这……这……”张秘华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他这幅如丧考妣的模样，沈幼仪心里觉得好笑，但嘴上还是出言安慰：“张大人，你且把心装在肚子里，我知你在担心船给我用了，朝廷那边如何交代。左右你们也只是运送货物，只要不断粮断菜别的物资紧缺一点，也没人能察觉到什么。而且冬季之前各大粮仓里都有储备，所以只要用我手中的货船，就能满足朝廷的需求。我的这些分析不知张大人以为如何？”说罢沈幼仪将茶杯里倒满了茶水然后推到他的面前。
张秘华端起茶杯，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战战兢兢的看着她：“沈……沈先生有……有几成把握？”
“十足的把握！放心张大人，我不会害你的，来回加装卸货物一个半月也就足够了。当然事成之后，我也不会亏待张大人你的，这个数你看怎么样？”沈幼仪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三千两白银？”
“嗯！大人以为如何？”其实原本沈幼仪原本是打算给他三千两黄金的。却不曾想这狗官被她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往黄金上想。
“甚好！甚好！多谢沈先生厚赐。”
于此同时夏长松和王金山也纷纷派出自己的人，通过官道南下江南，他们这两批人此行的目的地，分别是去往应天、苏州、杭州、绍兴四府，从源头上截断万丁胡叶四家货源供给，就算不能完全赌死，至少也要做到让他们货源短缺。
李府会客厅内。
王金山夏长松走后，从京城回来的钟元白，也在当天下午来到了李府和李一飞汇报京城一行的结果。
“元白这是你的酬劳。”李一飞将一张房契和一张卖身契推到了他的面前：“元白你日后一定是要长住顺义城的，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里吧，而且你也需要一个丫鬟照顾你的起居生活。所以不必客气，元白你尽管收下便是。”
钟元白知道他这么说，不过是让自己面子上好看而已。顺义城宅子的价格他是知道的，一间好点的宅子最少也得三千两白银。而李一飞拿出来的宅子，自然不只是好一点那么简单。最少估计也得值个上万两白银。哪有出去一趟就给上万两酬劳的道理！至于那张卖身契，他只看了一眼，上面的落款是玉株，然后他便将两张契约装了起来。
拿了两张契约钟元白没有说谢，一切放在心里便是，他决定还是先谈正事：“二公子，眼下针对顺义城的布局，基本上已经全部展开，只等来年开春化冻便可实施了。”
嗯！李一飞点了点头，摇着轮椅来到窗户处，拿掉盖着古琴的丝绸：“元白可会抚琴？
“曾和家师学过几年，所以略通一二。”钟元白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走到古琴旁坐下：“不知二公子想听何曲？”
“我不喜绵绵情意，高山流水和金戈铁马皆可。”
钟元白扫了一下琴弦试了试音准：“《淮阴平楚》如何？”
“元白，你觉得我们是做被为困垓下的楚霸王，还是做那无耻的刘邦？”
“两个都不做！”他手指再拨琴弦。
铮…铮…铮！
琴音自会客室里传出，玉株背着手握着书卷，自长廊上经过，忽听前方传来的琴音，似有千军万马从十面八方围杀而来。她握紧了手中的书卷，迎着肃杀的琴音而去：“楚河浪涛涛，风声唳潇潇。霸王意气尽，贱妾何生聊。乌江血满堤，浮发漂如蒿。冷雨凋残树，暮色悲寂寥。乌骓力衰竭，虞姬香玉消……”
铮…铮…铮
会客室内琴音渐缓，钟元白轻拨指下琴弦，似是在祭奠死去的虞姬。
“春雨淅淅，青草离离，白缟素素……”
他豁的按住了琴弦，顿时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会客室瞬间变的落针可闻。
正闭着眼享受琴曲的李一飞，忽然听琴声被打断，睁开眼睛费解的看着他：“元白为何不继续弹了？”
“公子，我们该着手准备招兵买马的事情了。”
松开按着古琴的手，钟元白站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户，举目望向窗外，只见不远处正立着一位佳人，那佳人背对着他。看不见她模样，只知道她穿着一声红衣。
“那便说说看该如何招兵买马吧。”
“蒙古和三晋。”钟元白的话简单扼要，他知道李一飞肯定听的懂。
点了点头，李一飞知道他的意思是，蒙古买马三晋招兵。至于为何这么做，原因很简单，蒙古马天下文明。三晋民风自古剽悍，加之这些年又是饥荒不断，说是饿殍偏地也不为过。所以这三晋的饥民，便成了最好的兵源。这些饥民本就是悍勇之人，又经历过生死考验，将来上了战场能豁得出命，不会因惧怕死亡而溃败。
“那这个计划该如何实施？”
钟元白关上窗户，走到将军案前，只说了一个字：“钱！”
李一飞被他的话逗乐了，哈哈大笑的看着他：“和元白说话就是爽快，不用拐弯抹角，那你便直说吧，需要多少钱。”
“银钱认我支取，另外再给我一千帮手。”
李一飞想了想答应了下来，来到将军案前开始写书信。他一边写一边和钟元白交代着细节。
钟元白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一千车夫和马车差不多够用了，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盛京沈阳，后金皇宫里正厅，努尔哈赤和他的几个儿子，正在商谈明春南下伐明的计划。说是伐明其实只是去大明抢劫而已，不过努尔哈赤这么说，自然也没人敢反对。
坐在最上首的努尔哈赤看着手中的计划书，这计划书是二贝勒代善所写，关于伐明之事他的想法是，出动八旗十五万大军一举拿下广宁，之后再拿下山海关。
看完计划书努尔哈赤很失望，不过他却没有表现出来，他看了一眼代善：“老二说说看，你为何建议阿玛这么做？”
代善从座位上站起来打了个千，低着头不敢看努尔哈赤，刚刚努尔哈赤脸上细微的变化，他可是看的清楚，他低着头：“启禀阿玛，儿臣以为，只要我后金入得关内，那明朝蛮子的北方，就成了我后金的纵马秋狩之地。”
看着跪在地上的代善，努尔哈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里却是更加的失望了，虽说代善也曾跟着他上过很多次战场，为人也非常的谦逊。但在战略眼光和大局观上，他都不如那个已经被处死的长子褚英。不是个适合的继承人。
哎！努尔哈赤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褚英为人孤僻又与其他几子不和，自己也不会下令处死他了。
代善见阿玛既不让自己继续说话也不让自己坐下，一时间尴尬无比，他歪着头冲着旁边的皇太极眨了眨眼，示意他站起来说话。这个八弟，是这么多兄弟里，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
见二哥投来的眼神，皇太极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行了一礼：“启禀阿玛！儿臣以为这次伐明路线当以战争意图来定。”
皇太极的这句话把处在追思中的努尔哈赤拉回了现实，他点了点头开口说到：“老八继续说下去。”
是阿玛！皇太极再次行礼：“若这次只为削弱蛮子的实力，儿臣以为可先派人去朵颜三卫说服他们同意我们借道，相信一番威逼利诱之下，朵颜三卫会同意我们借道的。借道成功之后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人马由喜峰口入关，先下三屯营再攻遵化，绕道拿下马兰岭，之后奇袭蓟州，另外一批人马只需一万，这一万人马轻装简行借道北古口，由密云入关后奇袭顺义。等到拿下顺义，两波人马合二为一，再一举拿下通州。这样我们就可以围困京师，坐等蛮子各路勤王大军到来，然后给蛮子们来个围点打援。”
努尔哈赤闻言眉毛一扬，他觉得这个八儿子有一些他年轻时候的风范，只是现在还太年轻，还需要再磨砺一番。
“老八你先坐下”努尔哈赤微笑着押了押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看向其余几子：“你们几个有没有别的意见。
坐在皇太极旁边的多尔衮看了一眼皇太极，他和皇太极关系亲密，每次两人意见不同时，他都会先征求皇太极的意见，然后才说话。
皇太极见十四弟投来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
多尔衮见状站起身行了一礼：“启禀阿玛，儿臣以为八哥此计甚好。但儿臣以为，进之前要先想好退。依八哥此计，若那蛮子中有善谋略之人。他只需要调回广宁守军回到山海关内，这批人马入关之后一路向西，先攻下三屯营在拿下喜峰口切断我们的后路。北古口又无法让大批人马快速通行。这批蛮子大军只需按兵不动，等待勤王大军汇聚，然后来个两军人马南北合围，这样我们就是插翅也难逃回盛京。”
努尔哈赤眼睛一亮他没想到，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儿子，大局观竟然如此之广，虽然他考虑的有所欠缺，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他微笑的看着多尔衮：“老十四你很不错，有阿玛当年的风范。不过还要和你八哥多学习学习。”
“是阿玛！”
努尔哈赤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然后环视在场所有人一眼：“那蛮子皆是一群鼠辈，且不说他们没有此等善谋略者。就算是有，他也必须南下勤王救驾。否则一但我们撤退或是失败，蛮子的百官们必定会为了抢功劳，然后为他织罗各种罪名。到时他也将必死无疑。所以按照老八所说，你们各旗回去之后，立刻开始调集粮草，明春化冻后南下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