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群狼来袭(七)
阴郁的天空中黑云低沉，翻腾的乌云间露出城池的一角。轰隆一声，惊雷划破遮天的黑幕，照亮了整片天空，狂风咆哮着席卷而来，瓢泼大雨随之倾泻而下。
此刻的永州城外，代善带领着四万人马向着北面快速奔袭。半个时辰前他收到斥候汇报，一支明军骑兵出现在七十里外，人马数量四万左右。随后他便下令，全军集结出城迎战。他这么选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错，只是他忽略了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斥候的效果会大打折扣，加之他又轻敌。出城后只行了十里，便与李一飞的人马突然遭遇。随后双方展开大战。
类似这种遭遇战，打的就是谁的反应速度快，谁的士卒更悍勇。显然那三万降军和悍勇这个词不沾边。
最先与八旗军遭遇的是蓝止玉挥下的八千白杆兵。这些白杆兵们在巴蜀这些年，什么烂战恶战没打过。加之蓝止玉带着北上的又是白杆兵里的精锐。所以双方人马刚一遭遇，白杆骑兵便自发组成阵行，随后在蓝止玉的带领下，绕开一万八旗铁骑，直扑降军骑阵而去。蓝止玉的目的很简单，她要给敌军制造混乱，让代善不能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她的这个策略立竿见影，降军虽有三万人马，但却都是一群散兵游勇，往日里欺负一下百姓或许还可以，但绝不可能是悍勇无匹的白杆兵的对手。刚一接战，三万降军便被仅仅八千人马的白杆兵冲散了阵行。
下一刻便开始了大溃逃，无数降军将士只顾争着纵马奔逃，根本不管逃的方向是哪里，只想着赶紧离开战场。还未等白杆兵完成一次冲锋，降军们便因相互间的冲撞踩踏，导致死伤者不计其数。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代善，其实他反应也不算慢，他见敌军八千人马绕过自己，便准备带领人马前去围追堵截。但辛长龄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率领着三万关宁铁骑，利用人数优势，靠近敌军却不冲锋，围绕着代善的人马进行抛射，敌进他则撤退，敌退他就追上前继续抛射。很快代善手下的八旗军，便被辛长龄这种战法打的焦头烂额。
代善手下精锐本就只有一万，他想追上去赶紧结束战斗，好去围剿在他大后方兴风作浪的白杆兵，可关宁铁骑不仅距离把握的极好，就连人数都是他的三倍，一边逃一边抛射，他一万和三万对射，要不了几轮就得全军覆没。发现这一点之后，代善立刻下令调转方向逃离战场，可他刚调转马头逃出没多远便发现，三万关宁铁骑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继续抛射！于是掉头又杀回来，结果依旧是被放了风筝。
如此三两趟下来，代善手下的八旗军被射的是人仰马翻，一度到了军心溃散的地步。但此时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另外一边的蓝止玉，一见降军如此不堪，便将目标换成了八旗军。她率领着人马从侧翼直扑代善前阵而去，想要将这一万八旗军全部围歼在永州城外。
正仓皇逃窜的代善，一见之前那波明军直奔自己的前阵而去，当即便猜出了明军的用意。他知道自己必须壮士断腕，甩开部下逃跑方才能有一线生机。他立刻给身边的亲兵打了几个旗语，随后便带领着两百多名骑兵逃往蓟州方向。
战斗进行到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八旗军由于主帅临阵脱逃，剩下的几千八旗士卒便失去了指挥。即便反抗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很快就被全歼在了永州城外。
战斗结束后，李一飞下令全军进入永平城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开拔去往丰润城。
五月二十九日，丰润城的上空阴云密布日色无光。李一飞前脚率领人马抵达丰润城，后脚颜清湘便来禀报，斥候小队发现一支八旗军，从南面直奔丰润城而来，此刻距离丰润城只有五十里。
得知这一消息，李一飞立刻下令在城内布置陷阱，准备埋伏这支突然出现的八旗军。
正午时分，莽古尔泰率领着四万人马抵达丰润城外五里地。
轰隆……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倾盆大雨随后便至。
“所有人加快速度前进，在有五里地就到丰润城了！我们去那里避雨！”莽古尔泰冲着身后的人马大喊。
轰……隆！一道分成十几条岔的闪电，照亮了黑云密布的天空。
此刻的丰润城城门大敞，顺着城门向里望去，街道两侧几十条幽深的巷子里，无数骑兵列阵以待。街道的尽头支起了一顶硕大的挡雨棚，雨棚下面分布着十门火神炮，而这十门火神炮对准的正是城门口的方向。
城楼上的眺望台里，李一飞老神在在的站在那里，他的目光看向南边的方向。岳夕颜站在他的身旁，等待着他给自己下达命令，他们两今天准备给莽古尔泰上演一出空城计。
一刻钟后，八旗军先头部队出现在李一飞的视野里，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岳夕颜：“给辛大哥传令，让他做好准备。”
嗯！岳夕颜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城墙那边跑去，然后对着城下的传令兵，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红旗。随后那名传令兵便策马狂奔向火炮所在的位置。
盏茶时间过后，八旗军的先头部队进入丰润城，由于雨势下的又急又大，最先入城的人马根本没能看见，距离他们只有五百步的火神炮。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听不出这巨响是惊雷还是炮声，但见十门火炮齐齐喷出火蛇！随后十颗开花弹便在城门口先后爆开，一瞬间城门处血肉横飞硝烟弥漫，刺鼻的血腥味伴随着狂风扑面而来。
由于袭击来的太突然，八旗军瞬间便大乱起来，刚刚走到城门口的莽古尔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听见四野里忽然喊杀声大作。到得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中了埋伏，便立刻准备带领人马突围。可由于此前所有士卒都急着进城避雨，导致队伍行进时异常的拥挤和混乱，一时半会根本无法调转方向。
“杀……杀！”
随着炮声的落下，一队队骑兵从小巷中快速冲出，旋即在主干道上汇聚成一道庞大的洪流，朝着城门处席卷而去。
而此时对面的八旗军，全部拥挤在城门口，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进攻。
街道距离城门口不过五百步距离，几个呼吸三万关宁铁骑便已狂奔到城下，下一刻两波人马绞杀在了一起，城门口瞬间变成修罗地狱。残肢断臂在空中到处乱飞，金属碰撞声、惨嚎声、马蹄踏碎骨骼的声音不绝于耳。一蓬蓬血雾还未来得及在空中爆开，便被狂风裹挟着卷进了暴雨里。
杀……冲在最前面的辛长龄身先士卒，他手中的长剑连连挥出，锋刃所过处皆是横尸满地。
轰……隆！炸雷声响彻了丰润城的上空，三万铁骑犹如万顷怒涛般扑向莽古尔泰的人马。明军士卒们各个以一当十、威猛如虎，他们将手中的长矛舞到极致，沉闷的喊杀与凶悍的嘶吼自他们口中发出，直使天地变色山河颤抖！
十几个呼吸过后，辛长龄率领领着三万铁骑，将莽古尔泰的队伍凿出了一个窟窿。三万铁骑沿着这个裂口，如同一柄利剑那般势不可挡，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将莽古尔泰的队伍切割成了两半。
此时从西城门出城的蓝止玉，也率领着人马从大后方包抄而来，与关宁铁骑将八旗军围困在城门处。随后两人率领着人马，将莽古尔泰的残兵驱赶到城墙处。
呜……呜……！
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声在关宁铁骑这边响起。
号角声还未落下，便见三万铁骑齐齐调转马头，对准城下的莽军方向，随后士卒们齐刷刷的取下背后的连弩，上箭、拉弦、瞄准！几万人动作整齐划一。
放…！辛长龄大喝一声！
随后便听见一阵令人脊背发麻的嗡鸣声在耳旁响起！下一刻，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瞬间便撕裂了雨幕，使得空中的瓢泼大雨都为之一滞！
“隐藏身……”莽古尔泰的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飞来的流矢瞬间洞穿了他的头颅，下一刻他的身体一歪便摔下了战马。，
放！……
放！……
唰唰……一阵阵箭雨再次激射而去，等到三轮齐射过后，城下已经看不到任何站着的敌军，便连那些战马也都被悉数射杀。
轰隆……！一道紫红色的闪电，瞬间点亮了能见度极低的天空。
此刻的雨势比开战前还大上三分，狂风怒嚎着！大雨在狂风的裹挟下，如同无数条钢鞭一般，疯狂的倾泻在几万具尸体上，很快便在那些尸体下方，形成了一条深红色的河流。
“所有人撤回城内避雨！”辛长龄望着越来越大的暴雨，来不及让士卒们打扫战场，便立刻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一个时辰后，袁崇焕率领人马抵达丰润，入城之后他下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全速救援京城。到得此时李一飞等人才知道，袁崇焕意欲直接去救援京师，根本无意去拿下三屯营和喜峰口。对此辛长龄欲要劝谏，但李一飞拦住了他。李一飞知道他脾气直率，前去劝谏多半也是不欢而散。正如当初沈幼仪所言，袁崇焕此人刚愎自用谨小慎微。他绝对不可能采纳，在他看来风险较大的计策。此事到了这里只能就此作罢。
翌日清晨全军开拔，丰润距离京城不过二三百里，此时的努尔哈赤已经收到了关宁铁骑入关回援的消息。一切如同他当初判断的一样，袁崇焕率兵直奔京城而来。随后努尔哈赤调整作战计划，下令让皇太极前来汇合出关北归。当日下午努尔哈赤与皇太极汇合成功，随后直奔蓟州而去。
此计一出让直奔京城而去的袁崇焕扑了个空。随后袁崇焕率领人马前去追剿。但他没想到的是，一把屠刀却在此时，从他的背后亮了出来。
努尔哈赤撤退前，一不小心让许多俘虏跑了出来，随着围城大军的撤退。一则流言也随之在京城里疯狂扩散。无数人说，努尔哈赤之所以能逼近京师，是在南下过程中得到了袁崇焕的资助，否则袁崇焕入关后，那诡异的行军路线做何解释？还有他为何入关后，突然放慢了行军速度？总之所有证据都在清晰的传达一个信息——袁崇焕有问题！
面对这些流言，即便是不懂军事的天启皇帝，也看出了各种疑点。首先，三部联军南下时确实经过了广宁城！而后来袁崇焕入关后的表现更为诡异，不取三屯营和喜峰口，选择直扑京师而来。他到底是来救援的？还是想乘机拿下些什么？这两个问题像刺一样，一下扎进了天启皇帝的心中，让他寝食难安。
其实早在袁崇焕入关前，那些距离京城最近的几个城池，就纷纷传言袁崇焕是带路党、是叛徒，尤其是民间流传的更为厉害。至于这些流言从何而起，到底是不是努尔哈赤或是皇太极的手笔没人知道。但从袁崇焕入关后的表现来看。让这些流言的可信度达到了九成九。
而此时所有听说过这则流言的人都不知道，这是皇太极提前织好的一张遮天大网。早在攻下密云时，他就让人四处散播谣言。只是皇太极自己都没想到，袁崇焕会这么轻易就落网。随后为了配合之前的流言，努尔哈赤又故意放出一批流民，以坐实之前传出的流言。而且为了彻底网住猎物，皇太极这招离间计还有第三步。而这第三步将彻底锁死袁崇焕这个猎物。
作为当事人的袁崇焕做梦都不会想到，打败他的不是敌人的几十万铁骑，而是几则微不足道的流言。可面对这些流言，他却百口莫辩。他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归其缘由，还是因为他的刚愎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