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科勒
时近黄昏，训练场上依然会传来士兵的喝声，木剑的对撞声，以及军官的叫骂声。
斥候的汇报让阿列卡长官神经紧张：精灵没什么大动静，倒不如说相较平时更加平静。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只是意味着内斗了一年的精灵想趁着冬日休息休息。但长官不这么想，于是他加大了士兵们的训练量。
而当寻找白银的探查队回归时，也自然没有什么人来迎接他们。
“你们找到白银了吗？”一位前来迎接的军官问道。他踮脚望向队伍后边，隐隐能够看见平板车上有一个巨大的物件被帆布盖着，他笑道：“那可真是丰收呀！”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骑士和佣兵们脸上只挂着失落与烦躁。没人想要搭理他，甚至有人对他龇牙咧嘴，一副愤恨的模样。
到了神鹰堡边上，再没人管那平板车，径直朝着堡垒里面走去。仿佛那不是白银，只是一块石头。
“是太累了吗？”军官嘟囔着，走向平板车，叫来几个守卫，将车子拖进堡垒。只有那个学者一直跟在车边上，神采奕奕。对嘛，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反应。军官想。
“他们遇见了什么吗？”他试探着询问学者。
诺布尔摇头，只是道：“帮我叫一下尼赫尔大人，就告诉他我有事要说。”
不多时，曾经的学徒赶到，整个人无精打采，眼神躲闪，没有正面看向曾经的老师。“我认为诚信是最美好的品德，我会按照约定召来秘卫，您不必着急。”
“我并不是想要反悔。”诺布尔微笑着摇头，“只是给你看点东西。”
“什么东西？”
诺布尔掀开车上的帆布，“它。”露出了那个巨大的金属球，其被绳索牢牢固定，纹丝不动。
晃眼一看，尼赫尔便问：“白银？”
“不，不是白银。但也不是铁，不是铜，不是任何我们所熟知的金属。”
尼赫尔这才有些反应，“那它是什么？”
诺布尔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沿着金属球上纵横交错的咒文划过。手指经行处留下淡淡的白光，照亮了那些不显眼的镌刻文字。
随着这些文字一个个被照亮，尼赫尔的表情从平淡，到好奇，再到恍然，最终到震惊。“源头文字！”他惊呼着看向诺布尔，随后又凑近了金属球，浏览着上面的咒文。
“黑龙的巢穴中没有白银，但是却找到了这个。”对于巫师而言，这可比白银珍贵得多。即使在二十年前，巫师也对源头知之甚少。诺布尔继续问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学界的大震动。”尼赫尔慢慢退回，情绪渐渐平复。尽管对于秘卫巫师来说，这些咒文意义有限，但凡是从学院中走出来的巫师，没人会不为之震撼。
“确实。不过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诺布尔提醒他：“风眼山。”
“你是说，风眼山里会有比这更惊世骇俗的发现？”他恍然。
“我相信如此。”
“你是在要求我，跟你一起去吗？”尼赫尔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能说，你很接近成功了。我有些心动了。”
诺布尔点头，“你是被源头眷顾的那一个。”随后，他转头看向铁球，“但它是必须送到降临城的那一个。
“你尽可以在它离开前将上面的咒文抄录，但你也知道，源头的咒文想要准确记录需要花费多大的工夫。
“但是，如果你能够发现风眼山里那个更大的隐秘，那你肯定能够获得学院提供的抄本作为奖励——只要你提出这个要求，他们就会满足你。”
“如果说，那里确实有更大的隐秘。”尼赫尔低垂眼眸，思考着。如诺布尔所言，他如果找到了风眼山中的隐秘，巫师会必然会给他提供便利，这份伟大的功绩也足以掩盖他曾经失职的污点。
前提是，那里有机遇的存在。
“没错，所以你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我会的。”尼赫尔神色复杂地望向曾经的老师，“我明天给你答复。”
“最好在天亮之前，我得抓紧时间。”诺布尔遥望西方天际，嘴角翘起，那是风巢城的方向。“我要照顾的不止一个学徒。”
“你还当我是学徒吗？”尼赫尔自嘲式地发问。
但诺布尔没有回答，默默离开。
……
“学者先生，请留步。”此前的那个军官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拦住了正打算前往寝室休息的诺布尔。
“从城里来了两个卫生官，说要所有人做健康检查。”他退后两步，与学者拉开距离，小声道：“据说是某种传染病。长官说了，凡是从城里过来的都需要接受检查。”
生灵会？诺布尔很快就想到了。是诺里斯大人没能封锁好消息，还是生灵会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感谢你的通知，告诉我卫生官在哪，我马上就去。”无论是了解信息，还是让这里的士兵安心，他都有必要去一趟。
“在西边的房间里，外面应该有不少人等着检查。”
再次道谢之后，诺布尔去到了卫生官所在的地方。诚如军官所说的，这里有不少人等着，都是些熟悉的面孔：骑士和佣兵，还有白天里与他们一起行动的士兵。
走廊上很安静，换作以前，佣兵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罗摩格斯和福特骑士站在一起，他的小跟班已经没法跟他说话了。
一天的时间，似乎还不足以让他们走出低落。这与诺布尔对佣兵的一贯看法不同，他以为这些刀尖上生存的人已经司空见惯。
每当房门打开，卫生官的嘱托声才会让走廊变得有些生气。
从房间里出来的人神色异常，都不敢与其他人交流，就匆匆离开了。诺布尔见状也不感到奇怪。想来，黑森林诅咒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恐怖的代名词。
直到一个骑士检查之后，他告诉了其他人：“是黑森林诅咒，城里出了大事，我们得赶紧回去。”
剩下的人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悄悄远离了其他人。
不过随着一个接一个的人从房间里出来，所有人都发现这不过是虚惊一场。他们中不存在感染者。
在福特骑士的管理下，众人依然维持着先来后到的原则。所以毫不意外地，学者被留在了最后。诺布尔今晚不赶时间，也没有反对这种安排。
等到诺布尔进入房间时，黄昏早已隐退。
“你是最后一个？”两名卫生官看上去十分疲惫。其中一个似乎认出了他，怀疑地问道：“巡查官大人？”
“叫我诺布尔就好。”卫生官面前摆着一张椅子，他自然地坐了上去。
“您好，我是安德鲁。”“我是乔治。”
诺布尔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开始检查吧。尽管我很清楚，我没有感染，不过为了让其他人安心，我想你们的证词是非常有必要的。”
“感谢您的配合。”安德鲁微笑着说，“请脱掉上衣。”
“希望你不会把我身上的斑点错认成坏疽。”诺布尔打趣，“我年纪挺大的，长了不少黑色的斑点。”
乔治皱起眉头，“我们的医学知识是得到卫生院认可的。”
“乔治，那只是个玩笑。”安德鲁踢了一脚同伴。
“抱歉，是我的错。”诺布尔还是保持微笑，“如果我说了任何惹你不开心的话，请原谅，我并无恶意。”
他脱了上衣，向卫生官展示自己的身体，又起身转过去，展示自己的背部。“希望你们没有发现什么令人沮丧的东西。”
他听见了卫生官的声音，“说实话，您的皮肤很粗糙，身体太过瘦弱，这并不健康。不过不用太介意，在年纪大的人里，您已经算是身体好的了。”
接着，凉意在背上绽开，“那是什么？”
“只是水罢了。”卫生官回答，“呃……有些不是很清晰。”
诺布尔局促地原地踏了两步。他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够洗澡了，神鹰堡并没有提供条件。
接着是两名卫生官的窃窃私语。他们的声音如果不是太小了，就是故意含糊其辞。诺布尔什么也没有听清，不过他们应该是在谈论自己。
“有什么问题吗？”
“呃，是的。”安德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张，“巡查官大人，您可能需要留在这里了。”
“不可能。”诺布尔转过身，眉头紧皱，“我知道自己没有感染，你们需要再检查……”
与之同时，窗外一片嘈杂：
“精灵，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赶紧离开，否则我们……”
“住手，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有生灵会的混蛋来过吗？他们伪装成了卫生……”
“放下弓箭！”“他刚才是不是在说卫生官？”
安德鲁和乔治闻言，一前一后站起身来，两人对视一眼，“我想不需要更多的检查了，结果很明显。再见，诺布尔巫师。”
“顺带一提，您在刚刚感染了。”
说完，安德鲁丢来一个小瓶，其中装着水和某种白色粉末的混合物。
他们从窗口跳了出去，然后是干脆的落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