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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南韵儿却叫起来:“大表哥二表哥,你们别过来!”她的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栗,在夜色中更显娇弱。

  她话音方落,却见阿孤往后退,不过须臾,便像一尾鲤鱼游进河中。

  “云大哥!”南韵儿傻了眼,片刻后却轻轻咬了唇儿,轻轻地笑了。

  后头施明明和施白白听得动静,只能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问:“韵儿表妹?”

  南韵儿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将扔在一边的外袍披好:“无事了,回去罢。”

  施明明和施白白对视一眼,大气也不敢出,只得和南韵儿离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垂头回到了施家。

  偏房仍旧亮着灯,顾娇仍旧垂首在灯下作画,今日她已经连画了好几个时辰,却仍旧不觉得累。门被轻轻叩了叩,阿孤在外头说话:“小哥儿,开门。”

  顾娇忙下坑,趿了鞋子,奔向门边,将门打开。却见阿孤从外头闪身进来,还带着一身的湿气。在灯下一看,却见似是湿衣裹身。顾娇吃了一惊,怨道:“怎地下河去洗澡也不脱衣?”

  她话音才落,门扇便被人大力摇动:“云孤飞,你给我滚出来。”

  却是施南氏。

  顾娇转头去看阿孤,却见阿孤沉了脸,闷声道:“方才在河边,那南韵儿忽而出现……”

  哦,这是施的美人计,欲想将生米煮成熟饭呀。顾娇沉了脸,将阿孤护在身后,顿时精神抖擞:“让我来。”

  施南氏后头跟着南韵儿,南韵儿抽抽嗒嗒,一头青丝湿答答地缠着,一张脸儿苍白,楚楚可怜。见是顾娇开门,阿孤站在后头,施南氏皱了皱眉头:“云小哥,我瞧你平日里也是个敢做敢当的汉子。怎如今做了这龌蹉的事情,却不敢承认了?小哥儿,你快快让开。”

  顾娇却是冷哼一声:“大娘,阿孤向来没做的事,他是不会承认的。倒是那韵儿姑娘,我奉送你一句,强扭的瓜不甜,别因小失大。”

  施南氏诧异地看着顾娇,只见眼前的人腰肢挺直,昂首站在她们面前,伶牙俐齿的,和之前那个总躲在云孤飞后头的羸弱少年判若两人。她不禁讶然道:“你,你,是谁?”

  阿孤将顾娇拉到后头,与那施南氏道:“大娘,我与你侄女并无瓜葛。”

  南韵儿从施南氏后头转出来,泪目盈盈:“云大哥,你若是不喜我,为何方才在河边,你,你,你……”她话未说完,泪珠儿却滚滚落下,好一副梨花带雨。

  顾娇这才明了阿孤为何方才湿漉漉地回来。

  阿孤昂首:“我既不喜你,又怎么会与你有瓜葛。”

  南韵儿一咬牙,竟然将身上的衣裳猛然脱下,露出白嫩的肩头来。顾娇惊呼一声,拉了一下阿孤:“快捂眼睛!”阿孤双手捂着双眼,沉声道:“南姑娘,请自重。”

  施南氏也目瞪口呆:“韵儿,韵儿,你这是……”

  “如今云大哥既瞧了韵儿的身子,若是云大哥不肯娶韵儿,韵儿便只好,便只好求死了!”南韵儿浑身颤抖,似是十分激动。

  施南氏吓得紧紧地拉着南韵儿:“韵儿,韵儿,你可别做糊涂事呀!”

  顾娇蹙眉看她:“韵儿姑娘,你小小年纪,竟然整日满肚子坏水算计别人。我此刻告诉你,你便是一头撞死,我们也不会帮你收尸。”

  施南氏叫道:“小哥儿,你说的是什么话?”

  “自然说的是人话。”顾娇语气冷淡,“阿孤向来心地善良,又怎么会做坏事?如今阿孤不肯娶你,你便将衣裳脱下,胁迫阿孤。可见韵儿姑娘是个有心计的,可惜阿孤实在不喜你,还是将你那些心思收敛一下。若是如此,往后我们还能好相见。”

  南韵儿却不看顾娇,只看着阿孤,哀声柔柔:“云大哥,云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呀。你总是你弟弟说话……”

  顾娇忽而一击掌:“对了,韵儿姑娘,我亦是个男子,如今我既看了你的身子,那应该娶你为妻。我平日里最不爱洗衣服,你既然那么喜欢喜欢做别人的妻子,明日便来帮我洗衣服好了。若是洗得干净,我便早些迎娶你;若是洗得不干净嘛,呵呵……”喝!她差些忘了自个现在是扮作男子了。

  “你!”南韵儿一张雪白脸儿气得铁青,她将衣裳穿好,睨了顾娇一眼,“你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便想成亲,真是可笑。”

  “呵呵。”顾娇轻笑一声,“虽然我个子长得矮,但是极为不凑巧,在下已经一十有六,正是娶妻的年纪。倘若韵儿姑娘不信,今晚就和我成亲。”

  “你休想!”南韵儿说着,却是溜得比兔子还快。

  施南氏见侄女走了,自己也讪笑一声:“两位小哥儿早些歇着罢。”

  “慢。”阿孤将双手放下,看着施南氏,“大娘,既已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再呆在这里,免得让人心生误会。明日一早,我们便搬出去。”

  “哎,这……”施南氏瞪大双眼,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阿孤却是将门扇一关,徒留她在外头。

  房门一关,顾娇转身就去收拾东西,他们的东西本就不多,零零碎碎也只收拾了两个小包袱。

  她一口气收拾好了,拎着两个小包袱,拉起阿孤:“我们此刻便走。”

  “但那边还没有收拾好……”阿孤说。

  “便是荒郊野岭我们亦要走。倘若不走,还不知那南韵儿作出什么妖来。”顾娇气鼓鼓的,一想起那南韵儿,心中便不高兴,叫她肖想阿孤,叫她肖想阿孤!她想起方才那南韵儿脱下衣衫时,露出的白嫩肩头,便恨不得要撕碎了南韵儿。

  “好。”阿孤提溜了阿白和阿黄,二人一猫一狗,出了房门,上了牛车,趁着夜出了施家院子。

  施南氏听得动静,却是不敢出来阻拦。待阿孤出了院子,她才恨声道:“韵儿,你今晚莫不是吃了药,做出这种傻事来!你不过才来了几日,那云小哥便是喜欢你,也不能即刻成亲啊。”

  南韵儿却是伏在坑上,呜呜抽噎着。

  待夜深,施大桩回来,见阿孤的牛车并不在院中,便问施南氏:“云兄弟还没回来?”

  施南氏低头不语,给施大桩下了面,端给他时,才低声说:“那云兄弟和他弟弟搬走了……”

  施大桩猛然站起来:“糊涂!那云兄弟是个经商的人才,他弟弟更是妙手丹青,如今冥州城中哪个不问,到底是谁竟比肩苏秋成?眼看我们施家发迹的机会来了,你竟然让他们撵走了!”

  施南氏自知理亏,低头不语。

  施大桩连叹几声,连面都不吃,在院子踱来踱去,一直叹着气。

  那厢顾娇和阿孤二人,来到了一座茅屋中。

  却见那茅屋竟是有一半倾倒,一半摇摇欲坠,在夜色中更是显得可怜巴巴的。

  阿孤看了顾娇一眼,却见顾娇看了一眼茅屋,便又缩回车厢中:“阿孤,今晚大雨方晴,月色正好,我们便赏月一晚,可好?”

  “好。”他的唇角微弯,喜悦从心中漾起。其实,若这茅屋不坍塌,他手上的银钱还不足以购买这间茅屋。他原是想修葺几日,整理得好一些再搬进去。

  顾娇又伸头出来:“阿孤,我怎么闻着有栗子糕的味道?”

  他笑着说:“下午我回来时便买了栗子糕,你如今才发现吗?”

  顾娇吐一吐舌头:“净顾着作画了,却是没闻到。”说着小心翼翼拈了一块栗子糕,递与阿孤,“你吃。”

  两人吃着香甜的栗子糕,看着月亮好一会,顾娇问道:“我们从施家出来了,那施家还与我们烧瓷器吗?”

  “那施大桩并没有他婆娘那么愚蠢。”阿孤笑着道,“我只怕你到时候太累了。”

  “不累,我一点都不累。我只要想着能卖钱,我便欢喜。”月色下,牛车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衬着她亮晶晶的双眼。

  翌日,两人才收拾了半日茅屋,顾娇便觉着自己的双手极痛,腰肢似是要断了。而阿孤只着一件褂子,露出健壮的手臂来,他将倒塌的那半截茅屋推倒,又重新寻了木头建架框,上上下下地爬着。顾娇不过才帮着抱了两捆茅草,便觉着浑身酸痛,阿孤叫她歇着,顺道架了做饭的简易炉灶,上头吊了陶罐,让她只管看着火便好。

  阿白和阿黄从笼子里放出来,疯了一般地乱跑,惹了一身草籽回来。顾娇帮它们一一拈去草籽,一边看着阿孤干活。

  施大桩却是寻来了,搓着双手,陪着笑脸。

  “云兄弟,都是你们大娘不识好歹。都这个时辰了,你们还没吃饭罢,我买了些包子,小哥儿可是饿了,先吃着。”他将油纸包给了顾娇,而后又说,“云兄弟,你瞧着茅屋还未修缮好,不如我叫上几个兄弟,将茅屋弄好了你们再搬过来。走走走,咱们先回家住着。近日日头大得很呢,别中了暑气。”

  阿孤从梯子上跳下:“施大叔不必烦忧,我们之间的生意仍旧是照做。”

  既得了阿孤的保证,施大桩欢喜起来:“云兄弟,既然你们想搬出来,怎也不与大叔说一声。大叔这便寻几个相熟的兄弟来帮你盖房子,好歹在天黑之前能住进去。”

  阿孤瞧着若是光凭自己,的确还要弄好些天。既然以后还要和施大桩合作,自是要卖他一个面子,想到此,他便点头同意了。

  施大桩当下欢喜地去寻了几个人过来,待到暮色苍茫时,茅屋便修缮一新,在旁侧还盖了简陋的灶房和茅厕。

  “如今苦夏住着倒是凉快咧,便是过一阵子还要修缮,往里弄上火炕什么的,冬天才不会被冻死。”施大桩说。

  茅草新铺,还有一股清香的味道。顾娇拧了巾子,将里头的擦拭了一遍。其实没什么可擦的,只不过是一张土炕,一张简陋的小坑桌。

  阿孤将他那两只沉甸甸的货担挑进来,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两盏精美的油灯,一张厚实的毯子。

  不知何时,顾娇从外头折了几枝黄色的野菊花,插在素净的瓶子里头,倒是添了几分雅趣。

  顾娇坐在炕上,一双嫩白的玉足光着,一下下地摇着。

  她问阿孤:“以后在这屋子里我是不是不用在脸上抹灰了?”

  她方才烧了热水,细细地将脸儿洗了一遍,还将头发也洗了,青丝如云,娇艳小脸,一双凤眼映着月色,好一个月下美人。

  阿孤觉着自己快要热死了。

  他胡乱应了一句:“你喜欢便好。”便冲出门去。

  不行,不行,他们之间太越矩了。若是以后别人知晓,顾娇便是难说亲事。不过,若是这样,他可以求娶……不,不,他不是那样卑鄙之人!如何不是?这两个月来同屋而眠,几乎形影不离,便是一般的夫妻,也没有这般亲密。

  翌日晨起,顾娇觉得阿孤,似是对她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