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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艳阳高照,沉睡一晚的顾娇醒来,望着满脸胡茬、满眼通红的阿孤,勉力扯出笑容来:“阿孤,我饿了。”

  熬得香糯的粥水端来,阿孤舀了一勺,小心吹凉了,而后才喂进顾娇嘴中。

  顾娇将一碗粥乖乖地喝完,又吃了药,再用了半块玫瑰糕,又朝阿孤笑道:“好像有些累呢。”

  说话却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不过才一夜,她的脸色便憔悴了许多,不复往日的光洁。

  阿孤的大手轻轻落下,似是要抚摸她的脸,却只是轻轻将一缕散乱的发丝拿掉:“别担心,好好吃药,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顾娇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阿孤看着她好一会,才起身出去。

  今早他寻邻居买了几只老母鸡,杀了一只,如今正在灶房中用文火熬着,香气四溢,惹得阿白和阿黄一个早上都窝在灶房中,寸步不离。

  方才沈远来了一趟,随行的还有一个郎中。郎中看诊后和之前林家医馆说的话也差不多,性命无虞,只是怕是要将养好几个月。

  沈远又说,茅屋粗陋,不好将养,是以沈禄专门打扫了一座别院,又派了粗使婆子、丫鬟等数人预备着,算是一点心意,此时就等着顾苏两位画师搬过去了。

  苏秋成自然是蠢蠢欲动,特地问沈远,可否能将自己的父母也接过去一起住,沈远说自便,反正别院够大。她本想今日便走,但顾娇前脚才受了伤,她后脚便走,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正为难,阿孤却说:“这里实在不方便,沈家既给你安排了住处,你便搬过去罢。”

  苏秋成便顺水推舟:“好。”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才住了两日,抬脚便和沈远走了。

  阿孤揉了面,用鸡汤下了面,喂了阿白和阿黄,自己吃了一碗,浑身的热气便冒出来。他往炉子里塞了些柴,收拾了灶房,用药臼捣了草药,才又往房中去。

  顾娇仍旧沉沉睡着,阿孤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将裹着的布条掀开,露出下面干涸的草药。他正要将草药拿掉,顾娇忽而不安分地动了一下身子,将原来就松松盖着的衣服弄散了,露出一小片白嫩的肌肤来。

  阿孤却是目不斜视,重新将衣服系好,继续方才的动作。

  原来的草药拿掉,重新敷上新捣的草药。尽管阿孤将草药捂过了,但仍旧有些冰凉。阿孤正专心敷药,忽而对上了一双朦胧眼眸。

  顾娇虚弱一笑:“有些凉。”

  阿孤柔声道:“待会便好了。”他继续敷药,那一双朦胧眼眸却仍旧看着他:“阿孤,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不看她:“若是我病了,你也会这么照顾我的。”

  那双朦胧眼眸便有些不情愿:“快别胡说,阿孤不会生病的。”

  草药总算敷完了,阿孤将干净的布条覆在上面,他小心翼翼,但大手仍旧不小心触到其他的地方。一抹不显眼的红悄悄爬上他的脸颊。

  顾娇说完这几句,疲累不堪:“阿孤,我睡了,我想快些好起来,好挣钱给你做聘礼。”

  阿孤的笑意凝固在耳边。

  沉睡的顾娇无知无觉。

  待再醒来时,她觉得口渴,便叫:“阿孤,我好渴。”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朝她走来,一个仍旧带着稚气的女声说:“顾姐姐,我来喂你喝水。”顾娇一愣,转头望去,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梳着双髻,手上捧着一碗水,正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你是谁?阿孤呢?”她忽而有些心慌。

  小姑娘说:“我叫小鲤,鲤鱼的鲤,是村里张大娘的孙女。是云大哥给了祖母银钱,叫小鲤来照顾姐姐的。”

  顾娇听说过张大娘,张大娘家养了好些鸡,他们之前吃的鸡都是从张大娘家买的,原来小鲤是张大娘的孙女。

  “那云大哥呢?”

  “云大哥就在外面呢。顾姐姐,小鲤手脚可利落了,家中的弟弟妹妹都是小鲤照顾的,顾姐姐可不要让小鲤回去呀。”小鲤神色紧张。

  顾娇只得道:“我不会叫你回去的。”

  这小鲤虽然年纪小,但手脚的确像她说的那般麻利,换药喂药的动作都极为熟练。

  但两日后,顾娇有些生气了。她明明听到阿孤在外面和小鲤说话,还听到他在外头扫雪,打水,和阿白阿黄说话,但他就是不进来看她一眼。

  小鲤人勤快,话也多,时不时还夸一句阿孤:“云大哥真勤快,什么都会做。不像我爹,什么都不做。”

  “云大哥的货担上有好多新鲜的玩意呀,他送了我一只竹蝴蝶。”

  顾娇越发的生气了。但她终究不能和一个小孩子置气,但她又不想叫阿孤进来,问他到底怎么了。这男人,不能惯着!

  顾娇窝了一肚子的气。

  过了两日,小鲤回了一趟家,回来后神采飞扬。

  她贴着顾娇的耳朵说:“顾姐姐,我们可能有喜酒喝了。”

  顾娇疑惑地看着她。

  小鲤笑眯眯地说:“我祖母说了,云大哥人好,又能挣钱,想把我大姐许配给云大哥。”

  顾娇心中又惊又气,面上却不显:“小鲤还有姐姐?”

  “是呀,我大姐姐长得也好看,还会绣花,已经十六了还没有寻到婆家呢。这不,祖母说了,和云大哥是天作之合。”小鲤一张小嘴说着,像一个小大人。

  小鲤越说越兴奋:“以后云大哥便是小鲤的姐夫了,真好!”

  顾娇没再说话。

  她心中窝了一团火。好个云孤飞,她还在炕上躺着呢,便在外头勾三搭四的,怪不得不来照顾她了,原来是在外头自己快活呢!

  窝了一团气又窝了一团火的顾娇无处发泄,倒是把自己气了两日,浑浑噩噩发起高热来。

  小鲤端了香喷喷的鸡丝面,叫顾娇:“顾姐姐,顾姐姐。”

  顾娇不应,小鲤的心狂跳,将手指伸到顾娇鼻子底下,撩火似的热,再一摸额头,烫手。她慌慌奔出去,往灶房冲去:“云大哥,云大哥,不好了!”

  阿孤正在给顾娇熬药,闻言脸色变得煞白,大步迈进房中,见顾娇烧得满脸通红,伸手去摸,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口来。那林郎中说了,若是七天内不发高热,便是药对症了;若是发起高热,怕是难治本。

  他俯身去叫她:“娇娇,娇娇。”

  顾娇却是睁开眼,无力地看他一眼,又闭上,嘴上却是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阿孤将耳朵贴近她,却听顾娇迷迷糊糊地说:“……王八蛋……负心汉……”

  这是,想起之前那个未婚夫来了?

  阿孤方才那颗心又直直沉下去。

  顾娇还在说:“……若是你和别人成亲了,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阿孤直起身子,对小鲤说:“你从外头打些冰水来。”

  刺骨的冰水端来,阿孤用帕子浸在里面,拧干,正想覆在顾娇额上,却顿住了,最终还是叫小鲤:“小鲤来。”

  小鲤接过帕子,利落地覆在顾娇额上。她偷偷地望了一眼阿孤,又偷偷望一眼顾娇,心中的疑团越发的大:云大哥和顾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呀?顾姐姐长得这般好看,云大哥长得也俊朗,他们姓氏不同,却又同处在一个屋檐下。莫非是表兄妹吗?会不会影响大姐姐和云大哥的关系呢?瞧云大哥总是在外头躲着,不曾照料过顾姐姐;自己之前在顾姐姐面前说了那么多大姐姐和云大哥的事,顾姐姐也没有任何反应……

  小鲤心中尘埃落定,欢欢喜喜地用冰水帮顾娇擦拭起来。

  顾娇做了个梦。

  在梦中,阿孤驾着牛车,车上坐了个美娇娘,两人眉来眼去,看得她心口一团怒火。她追上去,叫他:“阿孤,阿孤,载我一程。”

  阿孤看看美娇娘,又看看她,蹙眉道:“你要去哪里?”

  “去沈家作坊。”

  “我妻子要去买首饰,不顺路。你自己走着去罢。”

  她气得大喊:“坏阿孤,臭阿孤!”

  然而牛车还是绝尘而去了。

  日头炎炎,差些没将她晒成人干。她口干舌燥地走了半响,瞧见阿孤在茶铺前买酸梅汤,她又叫:“阿孤,我渴了。”

  阿孤奇怪地看她一眼:“我妻子要喝。你自个去买。”说罢就走了。

  顾娇又气又急,眼泪珠子忍不住滚滚落下。

  正在给她擦拭的小鲤吓了一跳,但终究没有喊阿孤进来。也许,顾姐姐是病得想爹娘了呢。

  顾娇的身子到底没那么虚弱,高热退了之后精神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伤口早就结了痂,她可以自己坐起来用饭,也可以久久地坐在炕上,看着外头的雪渐渐化掉,露出黑黑的泥来。

  阿孤还是没有进来看她一眼。

  后来沈远又来探她,她对沈远说:“沈大公子的那座别院,可还有空的院子?”

  沈远说:“有的。”

  她说:“我想搬到别院去。”

  沈远说:“那我告诉云兄弟一声。”

  顾娇抬眼,语气坚定地对沈远说:“他不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