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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相府嫡女(31)

皇宫里,一身墨黑长袍的男人正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底下的人躬身站着,腰弯成快九十度,手臂向前,手里里端着茶杯,而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久到手臂不停的颤动,汗水一滴一滴的往地上掉,却不敢让手里的杯子发出一点动静。

  如果余窈在这儿,就能认出这是到相府传旨的公公。

  直到外头又进来个年岁更长的公公,禀报大殿下回宫了,这如同死人般的寂静才被打破。

  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年长的公公见皇上出了动静,忙打手势叫底下还维持着奉茶姿势的下属出去。

  下属一看,就知道自己捡回一条命,颤颤巍巍的收回手臂,悄悄的往外退去,直到出了殿门,才像滩烂泥一样坐在地上。

  “卓公公,您这是怎么了?”有小太监是没什么眼色的,以为能帮上什么忙。

  被叫做卓公公的这位别看瘫软在地上,但气势却不小,“滚!杂鱼也敢来现眼!”

  小太监灰溜溜的跑的挺快,剩下几个小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聋了瞎了,这里可是深宫,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要求。

  等秦珏进宫的时候,发现午膳已经早早准备好了,便宜爹正坐在一头,像是个普通人家的父母一样等他吃饭。

  如果是原装的秦珏,该感动的泪流满面了吧。

  假·秦珏,真·傅瑜心中一哂,任由常轩把他搬进大殿里,也没站起来迈腿走上一步。

  “你就那么满意李承秋的闺女?”

  饭吃了一半,一直沉默的皇帝大人终究没忍住先开了口。

  “不过是在相府里多逗留了一会儿。”傅瑜频频举箸,眼睛盯着席面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肉菜,手却不得不夹向其他的素菜。

  “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臣子的家事不能干涉!”皇帝一看他那漫不经心地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教我又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还能继承皇位,千秋万代?”傅瑜把最后一颗芸豆咽进肚子,丝毫不在意大殿里哗啦啦跪了一屋子的人。

  “你!你放肆!……逆子!”

  皇帝老爹气得捂住心口,跪着的公公们一拥而上,端茶递水拍背顺气,凑不上去的小太监就快几步跑到太医院,找当值的御医来给皇帝诊脉。

  傅瑜冷眼看着,丝毫没有表露出愧疚或者自责。

  御医来的很快,别看年岁一把,可被人连架着带跑着是一点也不费力。

  搭脉,观色,瞧上两眼就知道其实一点事儿都没有,再看看一旁悠哉的不得了的大殿下,心里明镜的知道该说什么。

  “圣上是怒急攻心,才出现心悸的症状,如果想要改善,还需时刻保持心宽愉悦,才……”

  御医一套话还没说完,就让皇上挥手给打断了。

  毫无新意,别说秦珏,连他听得耳朵都快出了茧子。他的身体他最清楚,早在连年的征战中损耗得七七八八。

  看上去还年富力强,实则内里早已如蛀空的大树,徒留的只有躯壳罢了。

  想到儿子的状况还不如自己,心中更是异常复杂,不过愧疚的情绪也只在他的心头拢了一瞬,便消失无踪。

  傅瑜回到长安殿时,殿里只有几处点了灯,远远的望去,犹如一片坟茔中的幽幽鬼火,冷清又孤寂。

  常轩一直跟在傅瑜身边,可能是环境使然,傅瑜突然开口问道,“你堂堂一个京州卫副统领,却天天围着我一个已经废了的皇子转悠,心中就不怨?”

  常轩稳稳当当的推着轮椅,好似没听见问话似的,自顾自道,“天气到了盛夏,殿下也不能贪凉,夜里睡觉时还是莫放冰盆的好。”

  傅瑜嗤笑一声,原主身边的这些人啊,全都口不对心。当初接了原主记忆时还觉着这人思想偏执又消极,可自己处在这个位置,才明白着实不好受。

  便宜爹看着慈爱,时不时就秀一秀父子情深,对外端的一副无底线宠溺儿子的模样,实则明里暗里为他拉了好大一波朝中肱骨之臣的仇恨值。

  表面上压着秦阙对他低头,更是让许多人实则替秦阙拉了好大一波同情。

  而便宜爹对原主越好,秦阙越是不服气,原主则是不知不觉中,成了一块儿未来储君的‘磨刀石’。

  人人记得他的暴戾恣睢,在皇帝庇护下的为所欲为,只等着有朝一日秦阙荣登宝殿,再来一并清算。

  便宜爹啊,果然打的一手好算盘。

  夜色深沉,常轩行色匆匆的从宫里往外赶,他手里有通行令牌,出入皇宫倒是方便。

  等回到文渊侯府,发现妻子还未入睡,披了件衣服在灯下做着绣活。

  “怎么不睡?不是叫你别等我?”常轩握住妻子的手,把她手上的针线放到一旁。

  “不见着你回来,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女人声音轻柔,带着几丝甜意。

  “有什么不踏实的?”

  妻子欲言又止的看他。

  “你听说什么了?”常轩把人捞进怀里,自打接了这个差事,和妻子温存的空闲都没有。

  “外面都说大殿下不是良主,脾气阴晴不定,以前不是经常苛待伺候他的人?你领的这差事,费力又不讨好……”

  妻子的话没说完,常轩就把人松开,神色转冷,“我先去冲澡,你先睡吧。”

  妻子怔怔的看他大步离开。

  常轩走到外面,微风里带着一丝闷热,连呼吸都让人压抑不快。

  他随手招来小厮,“去前头问问,今天有谁过府了。”

  小厮匆匆而去,匆匆而回。

  常轩把自己扔进浴桶,心中喟叹,大殿下究竟什么样没人比他更清楚。

  今上让自己一个京州卫的副统领像个公公似的负责大殿下的衣食住行又是为了什么,他也明白。

  大殿下的问题,他们彼此之间心知肚明。

  有怨言吗?当然有。

  男儿建功立勋志在四方,消耗在一个注定与储君无缘的皇子身上又算什么事?

  可自打上次大殿下差点被二殿下毒死,大殿下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