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算计
刘嗳自那日被如吟言语奚落两句，一气之下晕倒之后，身子便不大好了。缠绵病榻，烧的人都糊涂了，神志不清，叽叽歪歪的净说些胡话，什么自己在京郊置有三千亩的田产，什么自己官袍加身，为当今内阁宰辅，呵斥旁人见了他为什么不下跪行礼之类的言语比比皆是。
庞姨娘觉得刘嗳再这样烧下去，整个人都要毁了。
只得腆着脸到结香院去，求如吟帮刘嗳找个大夫来瞧瞧。
结果宋妈妈当场就把芍药她们主仆三人给赶了出去，连结香院的月亮门都没过……气的庞姨娘咬的牙根都是疼的！她就想不明白，刘嗳疯魔了对慕如吟有什么好处，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是不知道不成？！
庞姨娘只得自己拿了攒下的体己钱去请大夫来给刘嗳看病。
芙蓉把抓好的药送到厨房，交代李婆子熬药。
李婆子笑吟吟的接了药，说药熬好了就亲自送到春草堂。
芙蓉甜甜的笑着恭维了她两句，顺道给了她两包山楂糖。
李婆子有个三四岁的孙女，长得软绵绵的，很是可爱，平日里最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小零嘴。
芙蓉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回到栖霞院开始做针线，今年的夏裳是没有了，所以庞姨娘早就在铺子里买了两匹千寸锦、两匹质地细腻的青碧纱回来让她和芍药做成衣出来。
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芍药气喘吁吁的跑进了耳房，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问芙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有把药给李婆子吗？”
芙蓉愣住了，放下手里灿若云霞的布料，揉了揉自己发困的眼睛：“怎么会没有给！她还说等药熬好了亲自送到春草堂呢！”
芍药焦急的说道：“那婆子现在不认账了！刚刚还跟姨娘吵起来了！你快跟我去厨房跟那李婆子对证！”
芙蓉心急如焚的跟着芍药去了厨房。
庞姨娘脸色通红，眼睛布满了血丝，愤恨的瞪着李婆子，头上的碧玺石坠流苏簪歪歪扭扭的，耳朵上的羊脂玉柳叶耳坠也只剩下一只，白底绣秋海棠湖绸襦裙和玫瑰绿刻丝妆花对襟褙子上隐约有几个漆黑的手印。
厨房里鸡飞蛋打的，凌乱的像是遭了土匪烧杀抢掠。
庞姨娘见芙蓉进来，瞪着她的一双眼神，几乎要吃人。
芙蓉打了个哆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两个时辰钱把药给您了！还给了您两包糖呢！您亲口答应我熬好了药，就送到春草堂去的！”
李婆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芙蓉：“这人说话可得讲良心呐！你什么时候来嘱咐我熬药了？！”然后又看向庞姨娘，不阴不阳的说道：“连自个儿的丫鬟都管不住，怪道只是个姨娘！不就是生了个姐儿吗！还真当我惧你不成！姨娘你今天就是把这厨房翻了个天来，也找不见一个药沫子！我今天压根就没见过芙蓉这个丫头！”
芙蓉气得几乎一口血呕出来！
指着李婆子，喃喃重复着，“姨娘我真的把药给她了！当时她明明答应的好好的！谁知道翻脸就不认人了，姨娘信我啊！”
李婆子听罢，勃然大怒，拎起手上沾着鸡蛋液的扫把就朝着庞姨娘的脸上捅去：“怎得这样大的本事？！到我李婆子这儿来耍姨娘的威风来了？找个丫头来埋汰我？！”
主仆三人哪里是彪悍的李婆子的对手，只得狼狈不堪的逃出了厨房，回了春草堂。
看着病入膏肓的刘嗳，庞姨娘满腹的委屈、愤懑顷刻化成了泪水。
扑到刘嗳身上好一通哭。
庞姨娘本以为得罪刘婆子又怎样。
她一个烧饭的仆妇还敢对她这个姨娘做什么不成？
可哪里知道，那个李婆子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们在春草堂呆到戌时，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见李婆子来送饭。
她们什么都能忍，可饿肚子这件事，委实忍不得，饿得胃里有团火灼灼的烧着，又拉不下脸去厨房讨饭，主仆三人就只好喝了几杯冷透的茶，吃了两块案上冷腻的糕点，把肚子填了个半饱。
想着挨到明天早上就好了。
可第二天早上、中午、晚上……李婆子都没有烧她们的饭菜！
气的庞姨娘全身颤抖的带着昭南去了厨房找李婆子。
李婆子就哽着脖子，说：“姨娘恁大的本事，原来竟不会自己饱肚啊！您当时把鸡蛋蔬菜都扔了个干净，米缸里的米也全撒在了地上！我还以为您是神仙哩，不用吃饭呢！”
庞姨娘一口气没上来，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这个婆子竟然这般……简直是刁奴！
气得庞姨娘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喉咙里都有哭腔：“那结香院吃的什么？！”
李婆子双手叉腰，瞪着庞姨娘，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结香院也没有饭吃！”
庞姨娘狠狠的回瞪李婆子，气得肺都要炸了，很想甩她一个耳光，却又不敢，李婆子身强体壮，那条胳膊简直比她大腿还粗，怎生打得过？
只得留下一句狠话：“你等着！等淮温醒来了有你的好看！”
说罢，气势汹汹的带着几人就去了结香院。
在结香院哭闹了半天，连如吟的面都没见上。
只有一身青衣的碧荷，端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两个看不出颜色的面团，语重心长的说道：“田里面没收成，香也没卖出去！家里根本就没有银子，厨房的东西是我家姑娘刚借了银子采买回来的，谁知道竟被姨娘给砸了！如今家里半两银子都没有。姨娘若是心里有怨言，就等着姑爷醒了跟姑爷说吧。我们家姑娘也是没办法！”
把盘子推给庞姨娘，语带关切：“姨娘若是不嫌弃，就先吃着这个吧！虽然没个滋味，但好歹能饱腹！只是姨娘也要省着点儿吃，毕竟，吃完了，就没有了！”
庞姨娘的脸色青紫交加，看着碧荷那张诚恳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嘴角抽搐了两下，带着芍药芙蓉扭头就走。
碧荷注意到，庞姨娘离开的脚步有些虚浮，过门槛的时候，要不是芍药扶了一把，她都要跌倒了！
庞姨娘刚走出结香院的那道月亮门，暖阁里就爆发出了一阵热闹的笑声。
……
刘嗳在床上躺了十几天，神智才慢慢的清醒过来。
家中没有银子，买不起米面蔬菜，所以李婆子也回了家，厨房都是冷锅冷灶的。
这几天都是庞姨娘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让昭南去外面买了白粥回来，刘嗳天天吃的就是这个，身体虚弱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很快就到了放榜那一天，刘嗳不出所料的榜上无名。
在春草堂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闹着要昭南把笔墨纸砚都拿去烧掉。
庞姨娘就等着这一刻，轻轻的替刘嗳顺着气。
温婉贤淑如一朵解语花，低低呢喃：“真真是可惜了您的才学！被出身所累……若是朝中有人，您还怕考不上进士吗？更何况区区一个秀才！”
刘嗳无力的垂着脑袋，神色莫名。
片刻后，他轻轻的问：“听说你前几日，在笔墨画坊找人画了太太的画像？”
庞姨娘露出掩饰不住的恶毒神色：“您问那张画吗？妾身已经命人送到冯相的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