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当黑夜盖上我的眼
府衙内堂，韩笑在院内来回踱步。
“沿水都找过了。”毕仲骅坐在右侧座，“确实没发现摸鱼仙子。”
站定，他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成双鲤：“她之前连河底都翻过了！再找！”
她坐在左侧座，眼睛微睁，低头沉吟。
琼华宗弟子派去百来人，府内衙役尽皆出去，数个时辰一无所获。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低声喃喃，“师妹若有不测，此次协助作罢。”
“这……”
毕仲骅起身欲言，被韩笑拦下：“仙子放心，如今……”
“进去！”
门外摔来个破衫男子，灰头土脸，面黄肌瘦。
其后跨出一只荷花履，手提三尺霜剑，一袭锦云白袍猎猎作响。
“空空师妹！”五师姐起身，眼睛又弯成月牙儿，“你去哪儿了？”
收剑，苗空空正色道：“说来话长，我来的时候碰见这毛贼，之前那块官银与他有关。”
韩笑闻声皱眉，对着张三沉声：“你从实招来。”
跪在地上，他双臂哆哆嗦嗦，又将之前的说辞重复一遍。
这番话，苗空空听了两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就是说不出来。
韩笑听了思索片刻，怒道：“你一毛贼，去城外驿站偷物做甚？城外驿站乃是官家的地，你有这胆子？”
张三闻言，吓出半条魂，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在城里偷的。”
“城里？”毕仲骅起身大吼：“你好大的胆子啊！府衙库房你都敢偷！”
“不是！大人！我是在街上偷的！”他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不停地说：“我那日……那日去乔府想摸些东西来，然后看到一伙人，他们腰包鼓，我就下了手。”
乔府算是杭州城里的大户，宅院占地几十亩，据说还有假山荷池。他去那地方摸财，也有点道理。
只是，哪种人身上会随身带一块官银呢？要知道，这种银子可都是用封条成批装箱的。
是匪！还是劫了灾银的匪！
韩笑有所悟，起身：“去乔府，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不对。”苗空空出声拦下，“如此去，无疑是打草惊蛇。”
“那仙子有何高见？”他问。
“若这乔府参与劫银，那么肯定有所准备。我们毫无线索，凭一块官银就认定是他们做的，不可取。”
判案讲究三样，人证、物证、作案动机。现在人证只是说看到一伙人，物证是从溪边发现的，作案动机更是谜团，光凭这些是定不下罪的。
“仙子所言极是。”韩笑点头。
沉默片刻，苗空空突然出声：“在山里！”
“什么？”韩笑惊疑。
“官银在山里。”她解释：“城口有关卡，官道也有关卡。这灾银很有可能被藏在山上！”
毕仲骅出声问：“这过去这么多日，有没有可能已经翻山走了？”
苗空空眉头轻挑，瞟了眼。
韩笑沉默许久，才说：“我去查，此事非同小可。”
说完，便大踏流星地出了门。
然而他刚出去不久，魏怀秋便跑了进来。
“师姐！大事不好了！外……”跨进门，他突然喜出望外，“你回来了！太好了！”
撇嘴，苗空空问道：“你是说什么事情大事不好了？”
“哦，我们本来在外面寻你，但是发现有好多毒人在城里徘徊，现在同门衙役都退了回来。”他解释着，表情也凝重起来。
之前自己来时，确实看到许多同门弟子料理毒人，自己便走的屋顶，看样子事态比看到的严重许多。
那些毒人实力不强，可对普通人来说太过危险，这三天明明治疗效果显著，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毒人？
到现在，百姓不得不闭户家中，免得被瘟神找上门。
“去看看。”
……
杭州城十数万人，染病者不计其数。从早先瘟疫爆发开始，杭州就已经封了城，严设关卡，只能进不能出。
毒人也有所扑杀，死了的尸体直接焚毁，到刚来时为止，街上也甚少能见到。
而且这三天治疗有效，本不应该出现大量毒人的，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蹊跷。
提着剑，她站在府衙门口，外头宗门弟子与衙役们一手持着火把，一手超度着毒人。
毒人本身就是染病严重，身体早垮掉了，接不下一招两式，只是浑身流的脓血容易传染瘟疫。
“都疯了。”魏怀秋叹气。
单方面的屠杀，这些毒人却悍不畏死，从四周巷道中挤出，成批地朝府衙涌来。
毕仲骅有些怕了，两腿微微哆嗦。
五师姐眼睫颤动，“这得有几千人吧？”
毒人都是失心疯，这样成群结队地组织进攻，怎么想都是有问题的。
“看那个！”魏怀秋惊呼。
巷子里，从人群里挤出来一头巨蝎，身长三丈，高五尺，褐色甲壳上遍布绿斑，一对大钳和针尾看得人脊背发麻。
它挥舞着钳子出来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离巨蝎不远的一个女弟子正与毒人纠缠，看到它的时候，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右钳挥动，眼看要夹在女弟子身上。
“叮！”
一柄长剑挡住，剑锋翻转又劈在蝎子背上。
楚天大喝：“快走！”
女弟子道谢，赶忙退开。
巨蝎发怒，两只钳子锤下。楚天向后退开，身前一块青石板被砸得粉碎。
尾针突然戳来，赶忙侧身一避，将其闪开。
几根银针飞来，打在甲壳上散落一地。楚天又劈下几剑，只能留些白痕。
“我来！”旁的聂丹霞出手，一道雷鞭劈在巨蝎身上，当场将其打成两截。
哦吼，物防挺高，魔抗太低。
苗空空心中评价。
不等众人喘息，又出来几只同样大小的蝎子，但最致命的是它们旁边跟着一堆小蝎子，面盆大小。说是小，比起普通的虫兽来说可就大太多了。
这些东西一来，众人的压力骤增。
成双鲤出声：“得找到它们的巢穴，这种蝎子繁殖快，这样杀是杀不完的！”
“顺着这些蝎子来的巷子去，应该能找到！”
……
踩在屋瓦上，周围的情形都看在眼里。大多人都躲在屋子里，能听见哭声，也许是被门外的那些东西吓到了。
“那边！”
五师姐轻功要好，即使在屋顶上也健步如飞。
前面，是座大宅院。
从墙头跨过去的时候，苗空空还看见了门上挂的牌子——乔府。
心中思绪万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张三估计没说实话。
站在一座二层阁楼的顶部，望着下边。地面、假山、房屋到处都是虫卵，大大小小的蝎子在往外涌出，目测估计有数千只。
荷花池里漂着腐尸，泛着臭味，原本清澈的池水被虫卵冒出的绿汁染上颜色。
魏怀秋面色怪异，似乎经受不住。
“空空师妹、怀秋师弟，待会我用法宝吸引它们，你们帮我护法！”
说完，她从怀中取出一对银纹九铃镯，戴在腕上，轻轻摇动，清脆的铃声便传出去。
铃声有韵律，说不上多好听，却让那些蝎子子纷纷转身爬来。
蝎子八条腿如同钢针，能刺破木梁，戳在阁楼上哒哒响，让人毛骨悚然。
密密麻麻，愈来愈多。
很快，屋檐上看到它们的身影。
打出几记飘芳去，将大片蝎子震下屋顶。
还好，不过多时，五师姐便取出一节竹哨猛地一吹。
尖啸声划破夜空，那些蝎子顿时软倒抽搐，阁楼周围下起了“蝎子雨”。
“好了！得收拾那些虫卵！”收起法宝，“直接打碎它们就可以！”
三人跃下阁楼，分开朝着虫卵奔去。
脚踩着蝎子尸体，苗空空总觉得反胃。
眼前的虫卵如同心脏，还在颤动着。拔剑，将其扫成两半。好在剑锋凝霜，里面恶心的液体没流出来。
别苑、主楼、卧房……将能看到的地方仔细扫过，其间有看到几个毒人，顺手拔剑斩了。
最后一片树林，是最难排除的地方，清理过后，便朝乔府外走。
“嗡——”
背后有声音，拔剑反手回砍，却着了空。
是一种……像蜂一般的虫子。
半人大小，三节身，尾部有长针，浑身漆黑，唯有复眼是红色。
透明翅膀拍打，速度奇快。
它左移几尺，突然戳来！
苗空空右手抬剑，在身前横扫，将飞虫逼退，又一击飘芳去打出，却被灵活躲掉。
飞虫见突袭不得，转身逃走。
啧，好难缠的东西。
收剑，赶忙与五师姐汇合。
……
“娘……”
破旧的屋舍里，女人侧躺在床上，满面惨白。小女孩依偎在她怀里，眼睛滴着泪花。
木窗被拍打着，不时传来嗡嗡声。
母亲的手轻拍着女孩的肩膀，嘴里喃喃：“浅儿不怕……”
浅儿缩得更紧了，窄窄的床挤着两个人。
“要是怕……就唱唱歌谣吧。”母亲的声音越来越细微。
“嗯……”浅儿望着母亲逐渐合上的眼睑，轻唱着：“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窗外一阵嘈杂，拍打声音急促。
“咔嗤。”
窗梁崩出几块木屑。
“啪！”
木块飞溅，钻进来几只飞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