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深夜，江禾宁睡不着，坐在屋檐下看月色，觅甘也睡不着，走过来晃晃手里的酒杯问道：“喝点？”

　　江禾宁一笑，走出来和他坐在石凳上一起喝酒。

　　江禾宁第一次喝羌族的酒，有些意外竟不是辣得呛人，而是带着一股草香，有些回甜。江禾宁贪杯，喝了两杯还想再喝，觅甘拦住她：“别喝了，这酒虽然喝着不辣但后劲十足，你这酒量想必两杯就够了，喝多了肯定睡个几天都醒不过来。”

　　江禾宁想想也是，明天还要赶路呢，也就放下酒杯。她看着觅甘蓝色的眼睛，忽然问道：“觅甘，说说你的故事吧。”

　　觅甘一愣，随即说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那些事。”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觅甘呆住，这是江禾宁第二次说到“朋友”，觅甘想了想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我们是朋友。”，他舔了舔嘴唇说道：“感觉还不赖。好吧。”

　　觅甘的故事也很俗套。他的母亲是一名中原女子，却因与西域混血，天生一双蓝眸，中原人觉得她是不详的，便驱赶她，最终她流落到羌族，被羌族可汗看上，强行掳回王宫。在王宫里，她没有母族，地位甚至比一些仆人还低下，但她很得可汗宠爱，没多久便怀孕了，羌族有习俗，那便是怀了孕的女人是不干净的，男人若再碰她就会染上霉运，这也是为什么羌族的女人一生只有一个孩子。

　　没多久她便生下一个男婴，这是福也是祸。生了男婴，她的地位稍微好些了，但是却惹了科齐佳氏，也就是二皇子生母的眼。科齐佳氏是可汗的侧妃，大皇子的生母是可汗的素婵，但科齐佳氏族却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家族，这也是为什么二皇子有能力与大皇子争位。

　　科齐佳氏以各种罪名惩罚她，但她为了儿子忍气吞声，觅甘小时也没少受二皇子的欺辱，直到觅甘五岁时，他的生母病逝，他跪在生母坟前，他第一次感受到痛苦。

　　觅甘是一个特别的人，他的童年生活在黑暗中，他从未感受过快乐，也不知何为悲伤，直到母亲的离去才让他体会到心痛。他不会笑，但他却努力学着开心，似乎学得越像便能感受到快乐。母亲死后，他的父亲似乎也忘记了他，二皇子会来欺负他，发泄自己的愤怒，他每天遍体鳞伤却再没有人关心他。直到某天下午，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想要回到自己那个冰冷的寝殿时，大皇子拦住他，给了他一瓶药并对他说：“长大了就好了。”

　　那是觅甘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人的善意，也是第一次期待长大。他的一生少有美好，当他第一次见到江禾宁时便对她沉沦。江禾宁有一双干净的黑眸，她似乎没见过黑暗，也没受过伤害，每天都活得自由自在，身边的人都尽力保护她宠爱她，这令觅甘向往，也令他羡慕。

　　觅甘想要留住这个美好，于是便顺着江禾宁的计谋将她带回了羌族。可是慢慢的觅甘发现，江禾宁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娇柔，她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她见过风浪，经历过风雨，却在绝境中依旧充满希望，即使经历过黑暗，她依旧能向着光明，那是一种勇气，无畏一切。

　　江禾宁听完他的故事，问道：“那只鸟，是假的，对吗？”

　　觅甘说：“是真的，也是假的。”

　　江禾宁笑了，没有再问下去，而是伸出拳头对觅甘说：“觅甘，此次一别，不知再见何时。祝你看遍山川大海，历遍鸟语花香，沿途尽是彩虹。”

　　觅甘没说话，半响，伸出拳头与她相抵：“祝你，幸福。”

　　没一会儿，酒劲上来，江禾宁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觅甘就着月光望着她的睡颜轻声说道：“再见。”再见了我向往的光明，再见了初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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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慕南也睡不着，看到觅甘和江禾宁在喝酒，没去打扰他们，而是走到另一边，羽正在亭下喝酒。陈慕南坐下，对羽说道：“不跟我们回去吗？”

　　羽顿住，说道：“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陈慕南问道：“不后悔吗？”

　　羽看着他的眼睛：“若你一生有过这样的冲动，会后悔吗？”

　　陈慕南往向江禾宁的方向，回答道：“若是为她，不悔。”

　　羽爽朗一笑：“好小子！”笑声渐弱，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听闻，严家有位族子曾与谢允齐名，却因一个女子与严家决裂，后不知所踪。传言，那位先生天生白发，脖上有一个蝴蝶胎记。”

　　许久未听到这样的话了，羽有些感叹。陈慕南继续道：“严羽先生，真的不和我们回去吗？”

　　严羽沉默，那段往事让他彻底寒了心，那肮脏屈辱的家，他一辈子都不愿在踏入。陈慕南望着他紧握酒杯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陈慕南轻声问：“能和我说说那位小姐的事吗？”

　　羽眼睛放空，似乎在回忆什么，他缓缓说道：“陈依是个温柔的人······”

　　当年陈依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却因一双蓝眸被外人排斥，街上的孩子都欺负她，只有严羽不嫌弃她，会教她读书识字，会保护她，而她会做严羽喜欢吃的马蹄糕，会帮严羽补衣服。但严羽天赋异禀，被作为下任家主培养，严家自是不允许他与这样的人走在一起，更害怕严羽会娶这样的人。严家想赶走陈依，却害怕严羽当了家主与他们算账，于是趁着严羽入京考试时，偷偷派人迷倒陈依，将她扔在羌族境内，严羽回来后得知真相，发了疯似的找陈依，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唾弃严家一个大家却连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于是与严家断了关系，他甚至唾弃严这个姓，只让人称呼自己的名。

　　他孤身一人来到羌族，找寻了很多年终于找到了陈依，可陈依只剩一抔黃土。他准备拜完陈依便去浪迹天涯，但在祭拜时他看到了觅甘。觅甘有一双和陈依一样的眸子，向他曾经见过的汪洋大海，于是他决定留下来，守护好这个男孩。

　　陈慕南听完恭敬的对严羽一拜：“先生才华横溢却不重名利，重情重义实为难得，值得慕南恭敬一礼。”

　　羽望着月亮，对他说道：“小子，你很幸运，遇到了那个人，并且，能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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