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你当如何
就在昨日，暨晚下地还需墨白搀扶，今天却能自己走动了，只是行走时还不太利索。
墨白在旁边照看着他，心已然飞回了羲和斋，整个小脸都是愉悦。“暨晚，你恢复得好快，相信明日就能行动自如了。”
一双绿色眸子晶莹透亮，是天真，亦是纯净，暨晚看一眼都觉心神徜徉，心随着她的快乐飘飞，这种简单纯粹，他活了千年也没见过，自己身为魔尊长子，身边似乎无时无刻不是阴谋陷阱，你争我夺，可又有什么办法，自己不欲，只会被人拉下来踩在脚底践踏。
在与她相处的年许里，自己好似被她感染，也想过她那种无欲无求的生活，其实，墨白并非全无欲望，她想永远永远陪伴在千城身边，却仅此而已。
“这还不得多亏了墨白你，若不是你这些时日对我细心照顾，我哪里好得那么快。”暨晚真心说道，在他心里，如不是墨白相救，或许自己早已经在浑噩中死去，如不是墨白把自己带上山，或许自己受伤的神魂和身体，亦不能恢复如初，一身的修为自是一落千丈，倘使回到魔宫，也纵然成为弃子。
“既然你已痊愈，我想回羲和斋了。”墨白甩着手走近他。“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的照顾，暨晚，我想现在就回去。”
言语中含有急切，而自己确然无需再让她照料，暨晚真诚说道：“墨白，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就是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料，有劳了。”
“我们是朋友，应当的。”墨白拍拍他的肩，有些迫不及待。“嗯，那我就先回羲和斋了，你再活动活动？”
“好，我再走走，待我离开不周山时，再向你道别。”暨晚明白，自己伤愈时，便是自己离开时。
“嗯。”墨白含笑走开，连步子都走出欢愉，先回了虞浅夕住处，把自己看过的书籍放回书架，忽然间看到了一本叫往生聚的书，觉得名字不像自己平日里看的医书，便拿了下来，再把自己的衣衫收拾好，走到虞浅夕跟前。“浅夕师姐，暨晚已经好了，我回羲和斋了啊。”
想着暨晚确实差不多痊愈，已经不用人照顾，而自己这一年多对她栽培得还算不错，虽然离自己所期还很远，但也能处理一些简单的伤痛病症了，虞浅夕便不强留。“去吧，回到君上身边亦不能偷懒，得好好修行，待我得空，就去看你。”
“是，浅夕师姐。”墨白应下，把那本往生聚拿了出来。“对了，我在你书架上看到这本书，好像与其他书不一样，我想拿回去看看。”
虞浅夕支起身子看了一眼，想了想才道：“哦，这是羲垠在凡世寻的话本子，说是很有趣，反正我也没时间看，你拿去罢。”
“那我回去了浅夕师姐。”墨白说完拿上东西就走，片刻不想停留，虞浅夕叹口气。“哎，回去羲和斋，恐怕又要被君上惯得不知所然。”
“君上，君上，我回来了。”
还没进羲和斋的门，墨白的声音已传了进去，等她进了屋子看到千城时，手上的东西一丢就扑向他，小脸在他怀里使劲蹭。“君上，你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
她的头刚好抵到千城胸口，千城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问：“怎么个想法，说来听听。”
仰起头，墨白转着眼珠。“休息不好，因为整日里干活也没人帮我，吃不好，因为浅夕师姐不会给我夹我喜欢的菜，晚上睡不好，因为屋子里没有君上的青草气息，嗯，反正就是想君上，因为只有君上才会为我做这些事情。”
千城慢慢的听着，听完后倒是有些诧异。“你说我身上有青草的气息？”
“对呀，我可喜欢了，在浅夕师姐那儿，就是因为没有君上身上的青草香气，我整宿整宿都难以入眠呢。”墨白满是认真，又露出期待的神情，小心试探着说道：“君上，今晚我挨着你睡好不好，我这些天都没有一晚睡得舒坦。”
千城蹙眉，想答应又不想答应，毕竟她现在已经为人，如何还能像梵猫时那般对待，可看着她委屈的脸，心中却舍不得，特别是她已经很久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自己的墨白不会撒谎。
瞧着他脸上变化，这回墨白算是聪明了一遭。“君上是怕男女之防吗？没关系的。”
说完，只见衣衫尽落地面，一只白色梵猫从衣服里探出脑袋“喵”，墨白竟是变回了真身。
抱起墨白，看着她在自己怀里撒娇，千城心里有一瞬失落，这一刻，终是看清了自己的心意，自己确是对她产生了情感，是一种称之为爱的情感。
原来，饶是自己在无尽岁月长河里沉寂，也是会遇到一个敲开自己心扉的人，本以为自己是一个没有命运的人，会一生守候父神遗托，直至时间的尽头，可是现在，自己亦是有了她，不知不觉中，已越靠越近。
是夜，暨晚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也无法入眠，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墨白离开自己的那一刻，他只感到自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她带走了，却又说不上来。
然墨白蜷缩在千城怀里早已沉沉入睡，千城抚摸着她柔顺的毛发陷入沉思，墨白是自己的灵宠，可自己对一手养大的灵宠生出情意，倒不是在乎他人的看法，若自己与墨白在一起，想来也无人敢置喙，唯一值得考虑的是，墨白是否同自己有一样的心思。
她口中的喜欢，不过是她对主人的依恋，若自己要与她相守，她亦欣然同意，但那是她对主人的顺从而非爱意，既然自己爱她，她也必然要爱自己才行，要，就要拥有她的全部，这是第一次，千城有了一种欲望，叫作占有。
她心思太纯粹，要转过主人变为爱人的过程，还需要耐性和时间，好在，自己很多时间，也有足够的耐性。
清早，很晚才入睡的千城被外面的鸟雀扰醒，迷糊中见怀里的墨白打着呼噜还睡得很香，不忍吵醒，便躺着未动，直到晌午时分，墨白才伸着爪子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
睡到这般晚了，墨白觉得实在不能怪自己，谁叫好些日子自己都没睡得这么踏实安稳。
复了人形，打了水来，脸上是做错事讨好的表情。“君上，您先洗漱，我这就去饭堂拿饭食回来。”
飞快的拿回了吃食，又很快的摆好碗筷，墨白内疚自己贪睡害得君上连早饭都没吃。“君上，今日有藕汤，你快喝一碗。”
说着话，一碗清香的莲藕汤就递到了千城面前，刚接过，门外就传来羲灵声音。“君上，魔族暨晚求见。”
早先，暨晚本想劳虞浅夕领自己过来，却见她颇为忙碌，就连辞行时，都只淡淡的应了一声，所以，只好请羲灵帮忙了。
闻声，墨白说道：“君上，暨晚已经痊愈了。”
“他是来辞行的。”千城微一颔首。“进来。”
暨晚和羲灵进到屋子，两人正在吃饭，羲灵朝千城行了礼就坐下来，自己拿了碗筷，要一起吃的样子。
暨晚在看到墨白的时候，终于知道昨晚自己为何会睡不着了，原来她已悄然成了自己的羁绊，昨晚自己难以入眠，方才惊觉，她带走的是自己落在了她身上的心，一瞬失神后跪了下来。“承蒙君上相救，暨晚才能捡回一条性命，无以为报，只有拜谢。”
恭敬的在地上叩了三首，千城也是受得起的，虚扶一把。“起来吧。”
暨晚恭顺起身，千城问：“你是魔尊长子？”
“是，君上。”暨晚想了想又道：“千年前我虽年幼，但我记得那时天界出兵攻打魔族，若非君上阻止，恐魔族早已生灵涂炭，魔族深受君上恩德。”
千城点了一下头，问道：“你受伤乃你受劫时被兄弟所害，可有何不甘？”
“想来君上知晓，我为长子，将来有望继承储位，所以，不过是为权力争斗罢了，纵有不甘，也知道是权欲使然。”暨晚有一丝身为皇室无奈的惨淡笑意。
“原来真是你兄弟把你害得那么惨呀。”墨白插嘴，暨晚默然，只眼光朝她望了一眼，不敢有太大动作。
“好好吃饭。”千城往墨白碗里添菜，神色柔和，一旁的羲灵也知君上向来宠爱她，努努嘴自顾喝起汤来，然后千城看向暨晚。“你倒是通透，既如此，倘若你为储君，有一日成了魔尊，当是如何？”
暨晚当即应承，没有犹豫。“若我为魔尊，定永世与天族交好，何必打打杀杀争来争去，为了自己的野心放任焦土万顷，尸横遍野。”
“没错没错，应当做此想。”羲灵附和，自己来不周山已五六十年，深知千城秉性，他要的是三界和平，所以暨晚一说，羲灵就非常赞同。“那我就当是你的承诺，待来日你做魔尊时，可不要忘了今日誓言。”
暨晚正了身姿，神情毅然。“今日之誓，永世不忘。”
魔劫会令人神魂痛楚无比，况且他还是神魂受创，在他人追杀下能撑着一股子毅力来到不周山，非是心智坚毅不能，千余年岁就经历两次魔劫，在修行上亦有天赋，千城对他有些许青睐赏识，神情温和道：“你的话我记下了，且回去吧。”
暨晚拜别，继而转身离去，前面就是离开不周山的路，此时却十分难舍，回首恍然。
以前总觉得羲垠对虞浅夕的爱太懦弱，直到自己离去才明白难以举步，临别前都不敢单独与她见面，生怕会因此连离开的勇气都无，原来，自己连羲垠的懦弱都不如，甚至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