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秋收冬藏（27）

“哎……”

　　鲁一帆长叹一口气，没想到昨天刚买的苹果，外面看着滋润光泽、果肉饱满的，切开却已经泛了黑。

　　就像人一样，你看到的所谓外在突如其来的变化，其实可能是心里沉积已久的心结。

　　这种腐烂的、泛着酸水的臭味，和那个晚上是那么的相似。

　　那一天，鲁一帆回来的很晚，一进家门，一种莫名其妙的臭味就扑面而来。

　　父母似乎也是刚回来，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弟弟。

　　而远处的鲁小西，则像是疯了一般，不停地尖叫着在储藏室里翻东西，那些曾经被他珍视的物品，现在被他像破烂一样扔在地上，时不时还会踩上几脚，腐烂的苹果、蛋糕，还有其他食物滚了一地，地板上到处都是黏腻而恶心的污渍，空气里也弥漫着让人难受的臭味。

　　眼前的一切，让鲁一帆愣了许久，然后才像是惊醒一般，扔掉手里的办公包，跑过去抱着鲁小西的腰，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里面拉了出来。

　　脱离了储藏室昏暗的环境，他这才发现，弟弟的脸上满是泪水，整张脸扭曲成一片，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在诉说着无言的恐惧。

　　看到了最疼爱他的哥哥，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鲁一帆的手，“哥，哥……她还在里面，她……她刚刚还在里面的，地上都是血……你看，都是血，我们救救她好不好？救救她……”

　　鲁一帆十分惊愕，浑身的血仿佛一瞬间倒流了，整个人脑子一凉，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

　　看着弟弟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把人安抚好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拔起腿就冲进了储藏室，在地上的一堆东西里翻找了许久，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连一丝丝可疑的红痕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终于冷静下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什么都没有，也许这些都是弟弟的错觉，或者做了什么噩梦，杀人……不可能的。

　　他走出房间，为了不让弟弟再惦记这里，谨慎地关上了门，他调整下表情，在弟弟期待的眼神里来到他身边，笑着告诉他，“小西，你相信哥哥吗？”

　　鲁小西重重点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

　　鲁一帆摸了摸他的头，“不要害怕，哥哥刚刚看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回屋休息，好不好？”

　　鲁小西一愣，整个人瞳孔一缩，就要起身进去，可突然间动作一顿，直直倒了下去。

　　鲁一帆惊慌地接住他，有些心疼，也有些庆幸，他直觉地不想再让弟弟进去，也不想听到他再说那些让人害怕的话。

　　他不知道弟弟是受了什么刺激，脑袋里才出现这些奇奇怪怪的幻觉，甚至急火攻心昏了过去，但是现在这样，很好，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爸，妈，我先带小西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鲁一帆背起弟弟，和爸妈告别。

　　鲁妈妈点点头，看了一眼储藏室，笑着说:“我先整理一下里面吧，万一小西明天醒过来后悔了，看到整齐的储藏室，也不会太难受。”

　　鲁爸爸也抱着鲁妈妈的肩膀说道:“我和你妈妈一起，你们先休息吧。”

　　看着父母慈爱的笑容，鲁一帆摸了摸弟弟的脸，心里感受到一阵暖意，“你们先整理，我把小西送回去就过来帮忙。”

　　鲁爸爸和鲁妈妈对视一眼，笑着点点头。

　　在背着鲁小西走到门口的时候，鲁一帆好像听到了鲁妈妈开门的声音，和一声十分微弱的“咦？”像是在表达一种惊奇……和疑惑。

　　可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在意，只当是父母低估了弟弟的战斗力。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异常，就算是最后证明只是自己多心，他也一定要放下鲁小西跑到父母面前，无论怎样都先把他们从里面拉出来!

　　可这个世界上终究没有如果，悲剧照样还是发生了，在鲁一帆小心翼翼地把弟弟放到隔壁屋的床上时。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鲁一帆赶到储藏室门口时，只能看到从里面漫出来的血水，和父母在里面恐惧的尖叫。

　　那时，他拼了命地拧动把手、撞门，甚至用椅子砸门!却全都无济于事。

　　他崩溃地大声呼喊着父母的名字，让他们不要惊慌不要害怕，他一直在这里，请求他们从里面帮自己开门，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直到嗓子喊哑了，身体也脱力了，他只能绝望地滑坐在门边，静静地听着父母在里面呼喊着“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我没有，不是……不是我，啊！！！”

　　后来，在手掌碰到地面的时候，他竟然巧合地在血泊里找到了钥匙!

　　鲁一帆不做他想，强撑着身体便急忙忙地捡起来开门，可是毕竟体力消耗过大，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直到第五次尝试才把门打开。

　　开门之后他踩着一堆杂物飞奔到父母面前，却看到他们正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刀，正一下下滑在自己身上，脸上却惊恐地看着前方。

　　“爸，妈，你们怎么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鲁一帆急忙从父母手里抢走了刀具，大声和他们说话，不停地摇晃他们，两人却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

　　一个不小心，鲁妈妈甚至从他怀里跑了出去，朝着墙壁直直撞了过去，嘴里还在说着“不是我，真的不是!”

　　“妈？!不!!!”鲁一帆崩溃地爬到妈妈面前，抱着妈妈的尸体，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猛然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在父亲以同样的姿势撞上去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挡在了他面前，五脏六腑都撞得生疼，

　　他痛苦地咳了咳，紧紧抱着父亲，再一次哭喊着摇晃他，甚至不顾虐待父母的僭越，一掌拍在了父亲肩膀的旧伤上，希望用疼痛把他唤醒!

　　可是，并没有用，父亲依然像一头困兽一样，在他的怀里徒劳地挣扎着，想要寻求……解脱。

　　这个时候，鲁一帆也终于反应过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奇怪的储藏室!

　　所以，他用尽自己的力气，死死拖着父亲，想要把他拉出储藏室，却在靠近的时候发现……门被关上了。

　　他大喊一声，再次崩溃地撞门，扭把手，却发现原本可以轻易从里面打开的门，毫无动静。

　　他甚至想用之前的钥匙开门，却惊讶地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钥匙孔，关门的人似乎根本没想过让人活着出去。

　　这个时候，鲁一帆终于体会到了真正的绝望，他不叫了，也不动了，只是呆愣在当场，紧紧抱着父亲不断躁动的身体，艰难地用布条紧急处理了他的伤口，然后，眼睁睁地等死。

　　待在储藏室的时间，他因为体虚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怀里的父亲，也因为失血过多……生死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储藏室的门终于打开了，鲁小西睁着惺忪的睡眼，呆呆地看着他们。

　　那一刻，鲁一帆并没有任何得救的喜悦，也没有看到唯一亲人的庆幸，他只是下意识地试了试父亲的呼吸，已经没有了。

　　而意识到这个事实，也没有让他的心有一丝波动，就像是……死了一样。

　　下意识低头，鲁一帆才发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父亲竟然拉住了母亲的手，神情绝望，又有些安详。

　　他没有说话，心里却柔软了许多。

　　他把父亲的尸体默默放下来，给他们盖上了自己的外套，然后，一步步往门口走去，想要……喝一口水。

　　可突然间，鲁一帆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对，迅速回头，却发现……父母的尸体，以及昨晚地上的血迹，突然之间全都不见了。

　　他猛然间想起了鲁小西昨天说过的话，闭了闭眼睛，自嘲一笑，竟然真的是……不见了。

　　再睁开眼时，他红着眼睛一拳打到了鲁小西旁边的墙壁上，眼泪缓缓落下，在他狰狞的脸上留下一抹湿痕。

　　鲁小西满脸的错愕与惊恐，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在鲁一帆拳头落下时，并没有躲。

　　鲁一帆大笑一声，收回滴血的拳头，越过鲁小西，走出屋子，整个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的身后，再次传来鲁小西绝望的尖叫，可是……他已经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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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

　　自虐一般，鲁一帆咬了一口坏苹果，眼睛一眨不眨地咽了下去。

　　一直以来，他都有一个疑惑，为什么自己当晚没有被影响，可是这个问题，似乎再也没有机会搞清楚了。

　　吃完了苹果，掏出鲁小西的作业，他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写下了“不合格，建议重写”的评语，然后扔在了地上。

　　而后戴上眼镜，开始认真批改其他同学的作业，脸上戴着温和的笑意。

　　偶然间看了眼镜子，看着自己的表情，鲁一帆有些失神。

　　曾经的自己，总是把自己的刺对着外人，而用最柔软的地方保护着自己的亲人，可现在的他，却用自己所有的温柔对待学生和同事，而那最坚硬的刺……却留给了唯一的亲人，和他自己。

　　他自嘲一笑，只是觉得这人生……讽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