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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山神庙

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作良图。

  若非风雪沽村酒,定被焚烧化朽枯。

  自谓冥中施计毒,谁知暗里有神扶。

  最怜万死逃生地,真是瑰奇伟丈夫。

  时间来到三月中,元山,山神庙,傍晚的喧闹的人声充斥着狭小的神庙,与外间盗匪不同,这山神庙里的贼人个个精壮,甲胄齐全,虽是油头垢面,却都有着各自的来历。

  坐在首位的是原府麟路的步军都头段大头,这元山之上也是他地位最高,手底下辖着数十西军的朴刀手,个个弓马娴熟,端是了得。

  只是前线吃了败仗,遭了文官的推诿,硬是将这数十人在兵籍判了战没,这几十人回到军营却被说成逃兵,段大头索性拉了相熟的部下进山当了响马,做些无本的买卖。

  其余各位也是有自己的官面身份,多是本地地主的看家护院,甚至还有官员的亲随,别看这满山的元山匪盗在蜀地闹得人心惶惶,真正的大户人家却从来不惧。

  因为这元山盗从来就不是外面那些苦哈哈的难民,那些人能做啥,给把刀也不敢朝人头上砍过去,唯唯诺诺。

  只有这山神庙里的好汉才是领头的好汉,号令着数千人的元山盗匪,在小小的利州府是兴风作浪,真真如这台上供的山神在人间的化身。

  “段大头,你最近做过了,我们几家的主人可对你不是很满意”一个中年文士领着几个彪悍的家奴向首位的段大头愤怒地说道。

  “做过?我段大头做的再过可比不过你们这些臭虫,平日里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

  “再说了今日元山盗的规模可不是我们这几个头头控制得住的,你们平日里做的那些个勾当可是把外面那些苦哈哈得罪的够惨,他们杀几个老畜生出出气你们就受不了了?”

  段大头只是瞥了这人一眼,便大笑着跟其他人说着风凉话,明显是对这些人平日里逼人卖地卖妻的勾当极为鄙视。

  “你这狗东西,若不是我家主人抬举,你能有今日?若再如此不懂规矩,小心你的狗命。”中年文士身边的家奴看主人面色不虞便开口挑衅道。

  唰,一把大刀便砍了过来,这汉子却是段大头的副手,受了段大头的眼神暗示,要拿这小厮的头立威,不多时,人头在地上咕噜噜打几个转滚到中年文士脚下,这中年文士表面上是风平浪静,只是手上的扇子却颤抖起来。

  “刁癞子,你真以为你代表他你就在这元山上可以与我平起平坐?不过是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若不是你是那老贼的族人,早将你拿了喂狗,说我做得过?”

  “那过江的船头和走马的盐茶两帮是谁下的手?真的是胆肥的可以,三山五岳的好汉谁不敬他王二麻子是个人物,你这畜生带人劫了他的货也就罢了,还敢杀他的人?”

  段大头此时却是动了真火,明显是对元山盗失控的罪魁祸首有了计较。

  “若不拦住这些江湖上的豪强,粮食进了县城这昭化县的地主就要造刁老爷的反,你可知道?你这厮光想着元山元山,却不知元山盗出现是谁的主意”

  中年文士刁癞子此时也忍不住心里怒火,竟不惧对方手里的砍刀说道。

  “给你脸了?刁癞子,当日若不是那人求我,在明月峡早就一刀结果了他,你今日怕是要遭了灾祸,来人,打二十板子丢出去,告诉那老东西,我段大头与他不是从属关系”

  段大头此时明显是怒极,这癞蛤蟆竟真当自己是他段大头的主子了。

  刁癞子这边挨了打便只剩半条命,一瘸一拐由家奴往山下走去。

  及至一片密林中遭了暗算,几人被麻利的打晕扔上车,元山深沉的夜色中只有几声“巡检”的小声呼和在悄悄传播,夜色黑的吓人,像一口幽深的古井,有多少晦暗不明都在夜色中被吞没了……

  刁癞子的失踪没引起半点波澜,热闹里的山神庙里依旧推杯换盏。

  “来,诸位兄弟,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兄弟,这位可是沈元沈财神的堂兄,遭了那沈家族弟嫉恨排挤,上山加入我们来了”

  段大头自柱子后拉出一人,正是沈元的堂兄沈平,此人面色极是兴奋,明显对山上的生活满意极了,靠着一颗灵光的喝酒吃肉,每逢下山还能看见平日那些看不起自己的大人物在屠刀下向自己求饶,不知使下了多少灭门的毒计,却是天生的盗匪材料。

  “谢过老大,小的初来乍到还望各位兄弟多多照顾”沈平这边却是知晓山上的汉子大多粗豪,便端了酒水上去一人一人打圈,伴着些许趣闻荤段子,极是融洽。

  段大头这边看喝得差不多了,一招手拉了一人过来却是王二麻子的同乡王全,那日刁癞子带了人去劫运米的粮队,不仅取了财还杀了人,只是看这王全衣着考究便知是个肉票带进山来。

  沈平这边却不知道段大头是什么意思“山主,这是?”

  “沈兄弟,我看你顺眼,也是块做山贼的料子,近日你的表现我可看在心里,只是我这人多疑,你今日若杀了这王全,就算是你的投名状,以后便是亲兄弟……”

  段大头话只说一半脸色却是严肃起来,明显的若是沈平不敢下手今日便要做山里的野鬼。

  沈平心里这才明白,段大头老大的地位不是白来的,今日若是杀了王全,即便立了大功下山王二麻子的报复沈元也是护不住他,若是不杀,项上人头立时不保,本来还抱着一分当内应的心思此时却顾不得许多,抄起朴刀便一刀结果了王全。

  “山主,你以后就是我亲大哥,我这次上山却是收了沈元的指使当细作来了,只是半月过去,终于晓得这山上的日子忒痛快,酒肉金银样样不缺,我今日杀了王全便回不去了,跟你混了”

  沈平这厮却是个识相的枭雄,表态果决,动手利落。

  “好汉子,哥哥托大便收了你做我元山的军师,以后都是兄弟”段大头这边也是极为满意,怂恿着众人敬新军师沈平。

  自此刻起,这世上便少了一个纨绔子弟沈平,多了个心狠手辣的元山盗匪,只是大家都没注意,坐下敬酒的人群里有一位大汉眼神凌厉了几分。

  一夜过去,昭化县城里看不出分毫的变化,只是天空中的阴云明显是多了几分,大雨之前的沉闷笼罩着城池里的大多数人。

  “喝,哈”德福楼的护卫在码头的坝子上举着木棒一排排的刺着稻草人,已是有了几分成色,沈元让店里帮闲的活计转做沈家的护卫头领,在这城外的荒地里练着队列和突刺,几个老兵的动作在这批青年的队列里极为突出,沈元和赵都头在远处瞧着。

  “沈老弟这些后生可以啊,这有模有样的,我给你的那几个兄弟还可以吧,都是我军中退下来的好汉子,只是年纪大了,且在昭化县安了家总是念着家人,这军中不缺好汉子,只是……”

  赵都头在一边说着话,时而高兴,时而感慨,想必是对自身的待遇极为不满。

  “赵都头你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一个小书生知道什么带兵,都是你那几个兄弟给力,可给小弟我省了不少功夫”

  沈元这边却是真心感激,这来的几位说是年老体弱却都是四十左右的老兵,不少都进山剿过匪,是见过人血的好兵,若不是赵都头念着他有救命之恩可舍不得放手。

  “山里传来消息,刁癞子失踪,沈平投敌,这幕后的大人物下棋可真是看不懂啊,沈老弟你这边可要小心,我可是得了消息,孙指挥那边让我传话,小心县衙里的大人物”

  赵都头这边凑过来细细的低语了几句,便领人去了。

  沈元这边得了消息,便吩咐身边的沈勋去备了两份钱财和一大桌酒菜去了剑门军营,自己却是向着县衙后宅去了。

  心里思忖这知县大人可是有本事,不显山不漏水,几年时间把昭化县治的是服服帖帖不是没有理由,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县衙便有反应。

  “沈贤侄,你来了,东翁知道你要来便在后宅备了酒菜等你”刘松山笑呵呵的看着沈元,目光中似有深意。

  “谢过师爷,知县大人可是神机妙算啊,卧龙也不过如此了”沈元笑着寒暄道,说罢便由师爷领着走向后宅。

  “大人,沈贤侄来了”师爷说罢便去了,只是听后院由人影闪动,明晃晃的刀光闪动,明显今日这宴席不顺利,说不得要去牢里走一遭,心里顿时一凛,想必知县大人在元山之上有眼线将沈平的事传了过来。

  “贤侄,我今日可是寻了一副好画,今日邀你来便是赏画顺便聚一聚,你近日来可是帮了我不少。”王元和这时才有了几分百里侯的气势,明晃晃的官府上分明能看出几分霸道,右手一指便有人取来了一副古画。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画到是不出奇,明显是街头几百文一副的装饰画,几块烂石头上落着歇息的黄鹂,只是王知县吟咏的时候,两朝开济和身先死几个字明显是重了几分。

  沈元这边终是明白了过来,这是要自己表忠心啊,王知县和刁县丞的矛盾让这县城里分外平静,也让这元山上盗匪充盈,都说刁县丞是背后的百里侯,却不知王知县才是真正的知县老爷,牢牢的握着手中的权柄。

  元山上的匪盗看似气势磅礴,实则到处漏风,昨日的消息今日就进了这小小的府衙……

  半盏茶功夫过去,沈元跪着说了一句“县尊,学生年幼,尚无表字,得知县尊才高八斗,今日感请您赐字”

  王知县看着脚下的沈元,眼光中颇为欣赏,今日赐了字便是认了师徒的名分,若是沈元来日还想有所成就,便得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不用说此子的德行明显是有大成就的,对这份投名状显得极为满意。

  “元为万物之始,化万物而有乾坤,你这人性格谨慎沉闷却心地善良,少了几分少年郎的开朗,怕是慧极不寿,便叫守愚吧”

  “谢县尊赐字”沈元恭恭敬敬过去敬了酒便侍立一旁。

  “贤侄,还叫县尊?怕是见外了吧”刘师爷不知何时从外间进来了,沈元分明看到他摆了手,周围一阵响动,提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我的不是,师尊在上,受徒儿一拜”沈元便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