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纤尘陌陌，春风化雨
第三章、金手指//
十月会第三天，羊皮巷左数第三家，暗香正要出门，便听得有人唤了一声：“恩人！”
是被救的小乞丐。
打开门，远远地，几个小乞丐就飞奔过来。面黄肌瘦，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但是眼睛黑亮，咧开的嘴，白花花的牙齿。
喊他们进院，小乞丐们反而局促了，华少救了他们，他们并没有想赖上他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找他，也许，只是想磕头谢恩吧？
“快进来吧。”华少指着水盆，“先把手脸洗干净，你们可以没有钱买新衣服，但是应该做到手脸干净。”
小乞丐们低头，小心地挪步进了院子，暗香带他们在水井边把手和脸洗干净。洗完脸的小乞丐们好多样貌都很不错。
暗香去厨房里煮饭烧菜，华少坐在门口圈椅上，他一袭白衣，简单地绾着道士髻，越发地显得他脖颈白嫩细长。
华少示意他们坐在小杌子上，温和地问：“你们知道父母家乡在哪里吗？”
领头的小乞丐站出来：“回公子话，小人名叫席礼，十三岁了，我们均是青缁人氏，在这里四年了。”
席礼清瘦白皙，破烂的衣服倒也干净，那双眼睛细细长长，清澈明亮，黑白分明，两道浓浓的眉毛显得刚硬，虽然脸上有些清冷，却满脸的浩然正气。
华少叹息，十三岁，比自己还大一岁，真的是很可惜。
“我们的父亲，都战死了。母亲，也死了。”最后几个字，席礼沉默一下，“家乡发了大水，房子倒了，本家也不肯收留，没有办法……”
其他几个忍不住眼圈儿红了。
华少问：“你们的父亲战死，官府有没有抚恤金给你们？”
陈川看看华少，后者只关注小乞丐。
席礼很惊讶：“抚恤金？那是什么？从来也不曾听说。”
李嬷嬷接了一句：“公子，服役期间有饷银。伤残了自己回家，死了，家里就没有这个人了。”
生活的艰辛不用想都知道，只有比他们描述的更惨更糟。
席礼和小渔走后，暗香有些担忧地说：“这些乞丐鱼龙混杂，奴婢担心……”
华少眼皮轻轻抬起，说：“我并没有把他们收归己用的想法，更不会叫他们触碰天下玉苑。范阳城，不是简单的地方，暗香，我有打算，如果，能找到兄长，我们要活在阳光下。”
次日，华少和陈川约好，去了城外破庙。破庙年久失修，供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神，虽然废弃，但是尚能遮风避雨，有一个比较大的院子，是乞丐们的栖身之所。
华少的身后依然跟着麻脸的李嬷嬷，干净利落，她有武功在身，华少出门她必跟随。
小乞丐们在席礼严肃的监督下，很快排成两排。
47个孩子。
华少看着他们：“我今天来，是想和你们一起商讨自食其力的法子。人这一生，最大的贵人不是有钱有势的权贵，而是你们自己。”
求人不如求己。
众乞丐不知何意，只拿眼睛看着他。
华少：“你们应该团结一心，像亲兄弟一样拧成一股绳，有一番作为并非难事。我想给你们这个大家庭取个新名字——兄弟之家，如何？”
多温暖的名字啊，自然同意。
“希望你们——不抛弃、不放弃、求创新、永努力！”
此为兄弟之家的宗旨。
“我这有个谋生的法子，你们演出一些戏目赚些银两。你们别担心，不是传统的唱戏文，难度不是很大，我们在创新上多动脑筋，讨个巧儿。谋生的法子，没有高下之分，只有肯不肯吃苦努力。”
华少昨天想了很久，只有这种法子最适合他们迎接马上到来的寒冬，小乞丐有自己的聪明智慧，演出戏目，创新戏目，这是他们的机会。
“你们谁嗓门响亮又会唱曲儿？”
“回公子，小戏子会唱曲儿，戏台子上唱，他听一遍就能会，唱的可好听了，鸟儿一般。”一个孩子立即指着前排的一个瘦瘦的小乞丐说，“小戏子讨饭的时候会唱几句，讨得就容易些。”
“有谁会打鼓？”
......
“谁的手法比较快？”华少问，“就是能快速地取物藏物换物。”
华少说出这句话，就看见小渔脸红的像关公一样。
席礼小心翼翼地如实地回了华少：“公子，小渔手法很快……不要嫌弃他，他去年跟了我们在一起，再也没有偷过东西，小人担保他不会再犯。”
原来小渔以前是个偷儿。
原来小渔来这个乞丐群一年了。
小渔扑通跪地上：“公子，小人保证不偷了，如果再偷就叫小人的手都烂掉。”
华少其实也想到过，没有人管教的乞丐们肯定存在各类问题。好在，知错能改！
对小渔轻斥了一声：“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
“谢公子。”小渔低头。华少也不看他，继续问问题。
“从今天开始，我将给你们排练一些戏目，可能会比较辛苦，但必须在十月会期间公开演出。”
“我要你们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不卑不亢地靠自己本事吃饭。”
尽管很多名词不懂，但是小乞丐们懂了一件事，这个神仙一般的公子许了他们一个灿烂的未来
……
十月会如火如荼地举行了十天左右，一群小乞丐在白鹤大街和飞燕大街的大客商摊位派发一种手绘的小传单。
“大爷们，兄弟之家艺术团公演将于十月十五日申时在聚贤楼中心舞台盛大举行，欢迎欣赏。”小叫花子们嘴甜如蜜，叫的可来劲了，一张张小广告发的积极，个个眉开眼笑。
这是改变命运的第一场演出啊！激动，紧张，每个人每个环节都拼命努力。
摊位的客商便接了单子看过去，只见四尺八开的宣纸上是一些艺术形体的字体，插图都是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图案，一下子吊足了人们的胃口。尤其是那些外地客商，高强度忙活小半个月，脑子里一根弦一直绷得很紧，正需要放松。
演出场地租在聚贤楼，包租费，一场千两白银！
华少亲手设计了四尺的宣传海报。这份创意大海报，分别张贴在聚贤楼外和钟楼下城墙上。陈川看着华少忙的辛苦，也帮助画了几份，尤其那个小传单一样的小海报，他几乎全部包揽了，他半玩笑半当真地威胁兄弟之家的孩子们说：“你们给爷好好地演，爷这辈子还没有给别人做小厮做的如此辛苦。”
票，在海报张贴了第三天，全部卖光了。
在日夜的奋力排练后，终于十月十五日到来了。
一大早，华少就带着所有小演员们来到了聚贤楼，翟掌柜已经命店里伙计们把舞台按照要求布置好，道具也按序放在戏台旁边。
华少亲自给小演员们化好妆，并且叫暗香和小戏子旁观：“你们看好，下次由你们来上妆。”
申时。天字一号房门打开，华少在戏台上看到门里依稀坐着一位年轻的公子，淡金色的袍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门口高大的侍卫，一个身着黑服，面无表情，高大的身材笔挺地立着。另外一个身着紫袍，显然是个富贵公子，看上去似笑非笑。
华少稳稳地坐在台子一角。示意席礼开始，席礼走上戏台，对着观众开始报幕：“各位贵宾，热烈欢迎您们来观看我们的表演……下面请欣赏开场歌曲——兄弟之歌！”
不得不说聚贤楼的琴师和鼓手高超的艺术造诣，大燕王朝并没有现代的那些音响设置，但是琴师和鼓手硬是奏出了开场的大气磅礴、激动人心的效果。
随着一阵“锵锵锵锵”的琴声和锣声，一群小演员从台下迅速跑到戏台子上摆出各种的造型，个子最高的麻杆手摇一杆大旗，站在戏台中央用力摇摆，小戏子大声放歌。天籁一般的嗓子，加上小乞丐们和声，这首帮歌唱得荡气回肠，小演员们随着歌词的变化也在做着不同的造型。
震惊全场！一曲歌完，礼貌下台，这什么歌啊？片刻安静后，叫好声不绝于耳，碎银雨点一般扔向戏台子。
……
最后一个节目是《神猴记》。一把大椅子放戏台中央，其后一只小杌子，小渔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上，手一挥，席礼开始讲，小渔也开始各类表情对口型。反正大家听的是声，看的是表情，也不管是不是口型都对上了。
“话说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唤为花果山......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
席礼口齿清晰的讲述，小渔活灵活现的表情，生生把大家带进一个神奇的国度和仙境。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个个目不转睛，听得入神，看得入迷……
一个时辰，实打实地十个节目，个个惊艳，不浪费观者每一个铜板。
“赏”！
天字一号房那个面无表情的侍卫走到台上，拿了两锭金子，交给席礼，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主子赏的。”
席礼愣愣地拿着金子，看向华少，华少笑笑，示意席礼自己看着办，席礼带了小渔等小演员，走到天字一号房，跪地谢赏，直到里面“嗤”了一声：“免了！”
演出结束，席礼带着小演员们走到华少跟前，一个个眼睛含泪，说不出话来。
华少挨个拍了他们的肩膀：“好样的！”
暗香早已去账房结好账，扣除一千两的押金、扣除服装费、道具费以及排练期间的各类费用，给聚贤楼的琴师和鼓手等红包，剩余五百六十两左右。
暗香把账目念了一遍，又叫席礼再念一遍，最后把银子放在桌子上。
所有的银钱，华少都放到桌子上，47个孩子围坐一圈，没有人说话。
华少说：“祝贺你们成功了！这些，都是你们的……现在，你们有钱了，不用挨饿受冻了。”
小渔咬唇低头，不声不响。
华少拍拍他的肩膀：“小渔，你好棒！”
“哇”一声，小渔扑倒华少身上，嚎啕大哭，接着，李贺也抱上来……所有的孩子都抱上来，哭！
席礼站在外围看着，无声地把头转过去，暗香过去抱住他的头，席礼僵直地站着，泪水把暗香的胸前都打湿了。
他们尽情地肆意地哭着，嚎啕的、默默流泪的……即使讨饭被打了，被狗咬了，同伴冻、饿、病死了，也没有这么痛快地哭了。
他们赚到的不仅有钱，还有尊重。
从此他们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以活得像个人了。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