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养不起
清晨，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马潇便被胡柠儿踹出了门。出人意料的，从未离开胡府半步的恭叔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看样子是打算跟马潇一起走。马潇这才想到，胡柠儿曾经说过要给自己安排个引路人，莫非就是恭叔？
恭叔在马潇心目还是有高手光环的，一见他陪同心里就踏实了许多。但他也不敢对恭叔抱太大希望，毕竟你不可能指望一个看门的能是什么绝世高手。万一哪天碰到了危险，而你眼中的扫地僧真的只是个会扫地的和尚，那一切都完犊子了。
门外，马二哈已经等候多时，看到两人出来便把他们迎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远去，胡柠儿的卧房中，守念疑惑地问道：“姐姐，你就这么放他出去，不怕发生危险么？”
胡柠儿叹了口气：“年轻人就该经历一下风雨，老呆在温室里哪能长成参天大树？”
守念觉得有一点道理，但还是说道：“我总是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胡柠儿纠结了好久，说道：“这小子也太能吃了，吃空了我的小金库，愣是连妖兵都没突破！养不起，养不起，出去祸害别人吧！”
守念：“……”
……
牛猛父子俩已经提早回了大本营，距离黑风镇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路程。看着景色缓慢后退。
马潇不禁有些感慨，一个月前来黑风镇时坐的囚车，今天离开却坐的马车。
看到没？什么叫做飞上枝头变凤凰！
刚想嘚瑟，马潇却发现拉自己的是同一匹马，就连车都是把笼子去掉临时加的顶。
呵，牛猛这生意牛还真知道节省。
忽然，马二哈的长脸探了进来，一脸严肃道：“有人跟踪我们！”
马潇神色一凛，这才刚出来多久，就被邪恶势力盯上了？透过后窗，发现确实有一个黑影不急不慢地跟着。马潇不禁有些无语，现在的刺客都这么不专业么？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跟着，是怕我看不到？当即挥了挥手道：“停下，我来会会他！”
恭叔从上车开始就在看他那本无字小破书，现在依旧在看，一边看还一边嘿嘿嘿地笑着，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后方有人跟踪，他的高手形象在马潇心中顿时大打折扣。
马车停了，马二哈马潇两兄弟望着越来越近的黑影，正襟危坐，如临大敌。
之间那黑影仪表跑还一边翻着跟头，显得格外目中无人，马潇打定主意，如果打得过，等下一定教他做人！
如果打不过，就赶紧骑马开溜，然后给胡柠儿飞鸽传书一波：我是马潇，现在正在被妖兵强者追杀，还好我的马跑得比他快，妖兵强者果然恐怖如斯。
随着黑影越来越近，马潇的神情变得奇怪起来。
那人似乎并不是在翻跟头，而是在……摔跟头。而且，看着人的怂样怎么这么眼熟呢？
歪猴跌跌撞撞，满身尘土，眼泪鼻涕在干瘦的脸上画了四条黑色的印子。一追上来，就抱着马潇的大腿嚎啕大哭：“大人！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他哭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马潇却觉得一阵膈应，这家伙怎么跟哭丧似的？
“您走的这么突然，一声不吭，就留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您把我也带走吧！”
马潇：“……”
一脚把歪猴踹倒，把他在自己裤腿上擦鼻涕的想法扼杀在了萌芽之中。歪猴也被踹懵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
马潇扶他起来，一脸严肃地问道：“歪猴，你实话告诉我，被买来之前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歪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给妖哭灵的。”
“呵，呵呵！”我就知道。
问了问马二哈，得知妖族一些小部落里的确有哭灵的习俗。亲朋好友哭不出来就雇一些人类奴隶来哭，毕竟人类这个物种可塑性强，天生就有表演天分，哭得那叫一个真情流露痛彻心扉。至于这个习俗的来源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持续了千年左右。
千年左右，呵呵，石锤了！
马潇顿时觉得妖族没有一点希望，学习人类的习俗和社会结构没什么不好的，毕竟都有可取之处。可你特么的为什么连哭灵都学？
“还哭！麻溜地给我滚回去，跟过来干嘛？”马潇恶狠狠地瞪他了一眼。
话一出口，歪猴又跪坐在了地上，干嚎着：“不回去！大人，你就让我跟您出去吧，我不想一辈子当杂奴啊！”
马潇也是一阵心酸，毕竟歪猴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加上营养不良看起来就跟十一二岁一般。困苦如他都想着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悲壮的求生欲真的让人动容。但他还是说道：“外面都是玩命的勾当，你真的准备好了？”
歪猴坚定地点点头：“大人，我没别的本事，但给你端茶送水，捏肩捶腿还是可以的。如果遇到危险，你不用管我就行，我保证不拖后腿。”
马潇叹了口气，还是没下定决心带他走，毕竟自己都是个弱鸡，遇到危险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尚未可知，再带一个歪猴……唉！歪猴虽然这么说，但遇到危险时，自己真的能心安理得地丢下他么？
正纠结时，轿子里传来一个声音：“唉哟，老夫看书看得腿好酸啊！”
马潇：“……”
恭叔，你是用腿看书的么？
“诶！恭叔，小的来了！”歪猴顿时笑得鼻子都歪了，吆喝了一声就钻进了轿子。
然后，车轮的辘辘声继续响起，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众人便来到一个渔村。
洱海的海产资源很丰富，但这里以渔为生的妖族活的却并不是很富裕，毕竟附近的部落大多都是从内陆迁过来了，吃水产的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咸不啦叽的海鱼？于是，这些东西只能廉价出卖，当做人类奴隶的吃食。如果不闹饥荒，这些妖恐怕一辈子都发不了财。
海洋有宝贝，但绝对不会在浅海区，而大海深处修为高深的大妖多如牛毛，普通的妖族想要进去寻宝无疑是找死。千年前人类举族迁移，几近九成人口折损到了海里，近半功法传承从此深埋海底，再也不见天日。
即便如今，如果是妖王钦定的大船，也不敢轻易地出海十里。所以，靠海吃海这四个字在天启大陆是靠不住的。
家家挂着咸鱼干，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腥味，刺激得人一阵反胃。歪猴却颇有些感慨，若不是这些咸腥的海产，他根本撑不到被胡柠儿买走的一天。
就在这一屋一舍都透露着贫穷气息的村子，一栋艳丽的海景房傲然耸立，不远处就是一个巨大的码头，几艘大货船停靠，不时有着妖族押解着奴隶来来往往。
毕竟牛猛是黑风镇最大的人口贩子，这点排面还是要有的。
码头旁是两排简陋屋舍，供奴隶和押送奴隶的妖族临时居住，再靠里一点是中转区，一些即将进入市场的奴隶就关押在这里，这里也是马潇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的地方。
牛猛正忙的焦头烂额，这还没进入旺季，货量却陡增了几倍，也不知道内陆那几个大佬发什么神经。本来想亲自去胡府接马潇，但出现了这种情况，他只能回来亲自压阵。
当然，身体是痛苦的，身体却是愉悦的。这批奴隶质量高的很，就算这次他只起代理中转的作用，但肥肉这么一经手，哪有双手不沾一丝油腥的道理？
一叠叠订单签下，牛猛笑得牛鼻子都要裂开了。
“牛老哥，别来无恙啊！”马潇本来想叫牛老板，结果一看牛矫健在旁边，就临时改了口。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打不过你，认你当侄子总行了吧！
牛矫健重伤初愈，没精力惹是生非，瞪了马潇一眼就离开了。
“唉哟，马老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牛猛亲热地迎了上来，随即打发马二哈帮自己处理业务。黑风镇之行，这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小伙计终于显现了价值，牛猛准备好好锻炼他一下。
马二哈自然是开心的，但他一开心，牛矫健就不开心了。
这是牛家的产业啊！你不让我沾手也就算了，让一个外马指手画脚算是什么道理？你这头愚蠢的公牛到底怎么想的？
摆上精美的内地葡萄酿，若是一般的客人牛猛只会藏得严严的，现在却拿出来了，可见牛猛又多么看重马潇。
不消片刻，葡萄酿被恭叔和歪猴一老一小俩酒鬼喝了个干干净净，惹得牛猛一阵肉疼。马潇一边跟牛猛尬聊，一边沉思，为什么牛猛这么巴结自己，难道只是胡柠儿的原因？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却一直想不出合理的答案。
“你是说，让我护送牛矫健回牛族认祖归宗？”马潇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加重了口音，心中却暗暗吐槽，你那傻儿子比我都猛，你还让我护送他？
牛猛很认真，丝毫看不出开玩笑的意思：“对！老弟，我这儿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去给你儿子当吉祥物么？”
“对！当吉祥物！”牛猛很开心，表情上明明白白写着：艾玛老弟！你终于懂了！
马潇：“呵，呵呵！”
“牛鼻子！”恭叔醉醺醺地拍着桌子，老年人酒量果然不咋地，才喝一点葡萄酿就醉成了这幅模样，“还有酒么？你这葡萄汁，嗝，不够劲儿啊！”
“哎呀老爷子，这葡萄酿我也没更多了，不过更烈的酒我倒是有不少，只是……您敢喝么？”牛猛笑呵呵道。
不消多说，恭叔自然是敢的，然后在烈酒端上桌子的一瞬间，他一头栽到了桌子上，随后鼾声响起，只留下歪猴傻呵呵地笑着。
马潇有些惭愧，就这德行也能被自己认成高手？
“马老弟，你听我说……”牛猛似要告诉马潇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就在这时，一个壮硕的身影蛮横地闯了进来，押解奴隶的小厮顿时被他撞得七荤八素，正欲起身怒骂，却被马二哈远远拉到了一边。
马二哈指了指不速之客健硕的黑牛角，小厮这才识相地闭上了嘴巴。虽然他不知道这黑角牛的底细，但他也是知道的，牛族的实力可是跟牛角的大小正相关的，这头牛恐怕至少妖将了。
“牛猛呢？给我滚出来！”黑角牛双目怒瞪，青黑的腱子肉微微颤抖，硕大的牛鼻呼哧呼哧喘着热气。
牛猛也是一脸尴尬，示意马潇稍等，这才一脸尬笑地迎了上去：“大舅哥，您来了！”
黑角牛一巴掌将准备上来拥抱的牛猛推开，冷笑道：“有你的啊，把我妹妹丢在族里不管不顾，自己在这里跟私生子享受天伦之乐？原本看你老老实实，没想到却是地地道道的渣牛！我呸！”
不顾擦脸上的口水，牛猛依旧赔笑道：“夫人那边是我疏忽了，你看，我这边不是忙不过来么？”
黑角牛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扫视了一番，见生意果然兴隆，脸上的怒气便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贪婪之色。他绷起了脸：“嗯，不错！牛族的产业你打理的很好，回去我就禀报长老，一定重重有赏！”
一席话听得牛猛想骂牛，老子创业这么辛苦，什么时候成了牛族的产业了？
若是以前，他早就跟这名义上的大舅哥硬刚了，就算打不过，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心血拱手相送。但现在，他心里却有了别的打算。
“那就劳烦大舅哥了，今天你不远万里来督促我，一定累坏了吧！来呀，给大舅哥看座！”牛猛满面红光，好像真的为黑角牛的到来惊喜不已。
马潇虽然对这黑角牛没什么兴趣，不过还是挺想了解牛猛的家庭伦理关系的，毕竟来这里了一个月，整天就是挨打修炼，除了被胡柠儿调戏之外，精神世界极度空虚。如今赶上了这么个大八卦，不好好听听怎么对得起自己？
好在桌子够大，马潇抓了一把瓜子就等着黑角牛入座。
那料黑角牛走了过来，却并没有坐下，反而是鄙夷地审视了一眼在座的人，说道：“牛猛啊，牛猛！什么时候卑贱的人类也能坐到你家的贵宾席了？”
马潇的脸当时就黑了，歪猴却心虚地低下了头，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般，本想赶紧离开，却被马潇一巴掌扇回了座位上。
“大人，我们……”歪猴惶恐地看马潇了一眼，根本不敢和黑角牛对视。
马潇心中罕见地窜出一丝怒火，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要想跪，滚回家跪！小爷我带你出来不是让你跪的！”
歪猴颤了一颤，随后在马潇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缓缓昂起头颅，看了黑角牛一眼。马潇感觉得到，歪猴一直在抖，但这已经足够了，至少能证明这货不是一个孬种。
黑角牛被歪猴这么瞅了一眼，倒觉得挺有意思，便不再以与人类同桌为耻，大咧咧地坐到了马潇旁边：“好小子，有种！比那些唯唯诺诺地贱骨头有趣多了。牛猛，你不介绍一下么？”
“这位可是妖神陛下赐予我的礼物……”
还没等牛猛说完，黑角牛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一把拉过马潇左瞅瞅右看看，满是愤怒道：“这就是你的私生子？但他怎么看都是纯种的人类崽儿啊，牛猛，你不会被小三绿了吧！”
“呵，呵呵！”
马潇本来就被牛猛肉麻的话膈应得不轻，又被黑角牛左拉右扯搞得身体都快散架了，这家伙这么激动最后就得出这么个狗屁结论？
他忽然觉得所有牛族的脑子都不太好使，当然，牛猛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