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谁没有过不想提的过往？

林燃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谈恋爱，是五年前的事。

　　如果当时的男朋友没劈腿，林燃还以为自己会早早地结婚，跟他甜甜蜜蜜地过一辈子。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林燃的防线松懈，秦放问她过去的事，她也不回避。

　　“我们上高中就认识了，但直到大学毕业，我们才在一起。他人很好，好到我一度想早点嫁给他。你呢？交了那么多女朋友，就没遇到过一个想跟她结婚的人？”

　　秦放心里还在骂甩了林燃的那个渣男。冷不丁被她问起，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平时健谈的人不吭声，只默默喝酒。

　　半晌，他开口，“我十八岁去美国上大学。班里有个女同学，她比我从前认识的任何一个女生都漂亮，优秀，高冷，跟谁都保持距离。我追了她整整两年，现在想想，真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我是真心真意地喜欢她，想跟她过一辈子。”

　　从秦放嘴里听到“真心真意”、“一辈子”这样的词，这种感觉还挺新鲜。

　　秦放差不多十年没跟人提起过这个人。今天这种气氛，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她。

　　夜里的凉风吹拂，林燃清醒了不少。她笑了笑，跟他碰碰杯。两个人把苦涩一饮而尽，心情舒朗。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秦放提起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孩，仍旧是骄傲的语气。

　　林燃了然，“让我猜猜你念念不忘的这个前女友长什么样。她肯定是高鼻深目，肤白貌美，黑色长卷发，身材好，爱穿红色。”

　　林燃几乎勾勒出秦放脑海里的那个轮廓，他有些以外，“你怎么猜到的？”

　　林燃笑道，“你历任女朋友都是这样的。”

　　原来，秦放不是偏爱这一类的长相，而是忘不了他第一次爱上的女人。

　　她从前觉得秦放是个浪子。现在，她发现他还是个情种。

　　这样的情种，心里住着白月光，能分几分真心给后来的人呢？

　　林燃松了口气。还好她既不是他偏爱的长相，也不想做他后来的人。

　　“那你喜欢怎样的？”秦放想起林燃的男朋友，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外型确实会讨女人喜欢。

　　林燃笑了笑，心理防线拉紧，“我男朋友那样的啊。”

　　这一口狗粮吃得猝不及防，秦放无奈，“你最好看紧他。别再被劈腿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林燃还挺赞赏秦放的自知自明。下一秒，他又道，“你真是没眼光。我这么好的男人，你以后哪还遇得到？”

　　林燃就着这句话，被杯子里最后一口酒呛到。

　　秦放不明所以地给她拍背。摆在空酒瓶边的电话忽然响起，屏幕上显示“周唯”二字。

　　林燃接了电话，秦放唤服务员的声音莫名提高几个度，像个在正宫面前找存在感的嚣张小三。

　　林燃今夜的好心情终结在接到这个电话后的十秒钟。

　　周唯的声音透过电波颤抖而艰涩，一字一句穿透她的耳膜。

　　“阿燃……我没妈妈了……”

　　林燃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茫茫然抬头，烟火缭绕的街面上只有闪烁的霓虹灯箱，没有月光。

　　时间回到林燃的父母刚刚离婚时。

　　江大教职工院子里有两个小男孩老是合伙欺负她。

　　放学的路上，林燃要是一个人回家，他们就跟在她前后，要么笑她“你妈妈不要你了”，要么扯她的辫子“有本事回去告诉你妈妈呀。”

　　放在从前，她非得追上那两男孩跟他们打一架。可现在他们说得都对，她只能忍着，一言不发。

　　直到那天，她爸爸还没下班，隔壁周妈妈喊她去家里吃晚饭。她拿了没写完的作业本，高高兴兴地去敲周唯的门，想顺便抄他的作业，可他怎么都不肯开门。

　　过了一会，周妈妈把饭添上桌，在外头催了几次，“再不出来，我们就不等你了。你在外头跟人打架，我不批评你，你还闹什么脾气？出来吧。”

　　周唯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双手捂着被抓花的脸。他不让林燃看，林燃就越发好奇地盯着他看。

　　原来模范生也会跟人打架啊。

　　吃饭时，周妈妈收走周唯的筷子，一副他不说话，就不让吃饭的架势，“先跟我解释一下，你今天为什么跟吴老师家的小聪打架？”

　　周唯顶着大花脸，实在没脸提，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被周妈妈拉回来。

　　“你不说，待会我就打电话去问小聪。”周妈妈自有办法，“你不告诉我原因，我就只能听他一面之词了。”

　　周唯这才急了，“他们看燃燃爸妈离了婚，就欺负燃燃没妈妈！欺负我好朋友，就该打！”

　　那天吃完晚饭，周妈妈一手牵着林燃，一手扯着周唯去了小聪家。

　　在林燃的记忆里，周妈妈温柔和善，和人讲话都不会大声。但那天她就像个彪悍的女战士，为了她和小聪妈妈据理力争，不依不饶地要求鼻青脸肿的小聪先给她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犯，才让周唯给人家认错。

　　父母离婚以后，林燃一度以为自己没人管，没人要了。

　　那天从小聪家回来，一路上周妈妈牵着她的手，周唯双手插兜闷闷不乐地走在二人前头。

　　夜里又大又圆的月亮把回家的路照亮，三个人长长短短的影子在路面上交汇在一起。

　　她脚步轻快，心里像住进了今晚的月亮一样明亮。

　　现在，她的月亮熄灭了。

　　葬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林燃的父母姗姗来迟。这个离散多年的三口之家时隔了不知道不多年，在这个悲伤的场合不尴不尬地团聚了。

　　仪式之后。

　　林燃撑伞送自己久未见面的妈妈上车。

　　她那辆红色阿特兹就停在她妈妈的车旁。

　　“你不走吗？”她妈妈问。

　　林燃摇摇头，她嗓子很哑，不想多说话，“周唯几天没睡。开不了车。我送他。”

　　葬礼上，林燃妈看到自己女儿站在周唯身边忙前忙后已经很不高兴了。他周家又不是没有人，用得着她女儿贴上去？

　　“燃燃，不是我说你。这种场合，你怎么能往里凑？周唯之前在国外已经订过婚了。你跟在他身边，不明不白的，别人背地里会怎么说你？你以为你跟他还是小孩子？”

　　周唯在国外确实跟人订过婚，但解除婚约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林燃妈妈并不知道这些。

　　她只记得周妈妈去美国前和几个老友聚会，问起各自儿女的情况。周妈妈淡淡地说，儿子跟他大学同学在美国订婚了，以后可能不回来了。

　　全场的老友都在对周妈妈道喜，称赞她有个什么事都不让父母操心的好儿子。只有林燃妈说不出一句话。

　　周唯结婚了。那她的傻女儿怎么办？

　　一个人一生能真心爱几个人？错过了一时，也许就错过了一辈子。

　　林燃妈就算再心疼自己的女儿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她只能安慰自己，林燃值得更好人。

　　订婚的事，林燃听说过。别人背地里说什么她管不着，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妈，你能别管这些吗？”

　　林燃妈觉得自己女儿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管你，难道看着你一直犯傻？周唯根本就看不上你，他一直追着的那个女孩，哪一点不比你优秀？即使往后你们在一起了，吃亏的还是你。听妈一句话，早断早好，你能找到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