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苦咖啡
一听到陈铮两个字，穆彤的心仿佛针扎一般一阵刺痛。
“谈恋爱才是虚度青春，还是想想怎么赚钱比较重要！”穆彤冷冷地说。
“你……彤彤你可真是个财奴。”
“没办法，谁让我生来就穷，而且我不是早说过吗？我的人生从此以后便只认金钱不认爱情。”
“我才不相信呢，你也就是嘴上说说，以后不定遇到个什么人，到时候你别忘了今天说的话，不要又倒贴人家才好呢！”
“吃过一次苍蝇，怎么还会蠢到再吃第二次！”穆彤说。
“你应该找个有钱的，这样就可以爱情金钱双丰收了！今天这么好的机会白白被你错过了。”王兰兰指着穆彤说。
王兰兰见穆彤没反应又接着说：“不过没关系，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一定会再去潘家园偶遇你的。我有预感，你和这位帅气多金的扳指先生一定会有故事发生。”说完王兰兰双手握在胸前做憧憬状。
穆彤看着王兰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以后还是少看那些无脑言情小说吧！”
说完穆彤站起身，把挑好的几张设计稿放进一个文件袋，然后侧身躺到了床上，“有点困，想睡一会儿。”
“陈铮……”虽然对这个名字极度厌恶，但心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反复想起。
陈铮是穆彤的初恋，当时穆彤大一，陈铮大三，他是当时的学生会主席，在一次学校活动上认识之后，陈铮开始追求穆彤，很快两人便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在当时，陈铮和穆彤是一对让全校学生羡慕嫉妒的金童玉女。连老师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实在太般配了。任何校园情侣在毕业之际都有可能分手，但大家都觉得他们是绝对不会分手的。
穆彤非常崇拜陈铮。
陈铮不仅长得帅而且非常有才华，是油画系的才子，和穆彤在一起后短短一年时间就获得了多项大奖，几乎可以说是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学校领导对他也寄予厚望，认为他是一个可以成为中国梵高的优秀学生，未来不可限量。
陈铮对穆彤也非常好，班上的同学经常看到陈铮帮穆彤打饭。冬天冷的时候，陈铮会把穆彤的手放进自己的羽绒服里面暖着，夏天大太阳时，只要是走在外面，陈铮随时都要帮她挡着太阳，说不能让他的公主晒黑了。穆彤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这样宠爱过，陈铮对自己太好了。在陈铮这里，穆彤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位公主。
穆彤觉得自己太幸运了，第一次谈恋爱，就遇到陈铮这么优秀又对自己好的男孩，她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陈铮对自己更好的人了，陈铮给了她二十年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只是因为两人都很穷，所以谈恋爱期间两人连一次电影都没看过。平时约会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学校的湖边。穆彤不但从不花陈铮的钱，甚至只要自己手头宽裕一点就总想着给陈铮买点什么，除了日常的衣服之类的，还有画画用的颜料等等。
二十一岁生日时，陈铮为穆彤买了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两人在学校湖边的长椅上点燃蜡烛，一起吹灭蜡烛许下心愿。那是穆彤第一次吃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现在一想到那个夜晚的幸福，穆彤就会浑身震颤，心里五味杂陈。
虽然经济上两人一直都很拮据，但那时的穆彤对于两人的未来却充满了信心。只要他们在一起，再多困难她都不怕，何况以两人的才华，只要他们努力，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然而，随着陈铮毕业的到来，一切幸福的假象，美好的未来，就像飘在天空中的美丽肥皂泡，瞬间破灭了。
原本两人商量着，陈铮考研，这样可以陪穆彤读完本科。等陈铮研究生毕业后可以在学校任教，以后各方面都稳定了，就开个自己的工作室。
一开始陈铮确实积极地为考研做着准备，但是就在毕业前的一个月，陈铮把穆彤约到学校湖边。
因为刚下过一场透雨，那晚的月色如洗，异常皎洁，湖面上如碎玉流银，夜色美得让人心醉。
穆彤特意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披着水瀑一般的乌黑长发，在皎洁的月光照映下，整个人宛若仙子。
至今穆彤都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在那样美的月色下，陈铮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两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陈铮先是吻了穆彤，然后摩挲着穆彤的长发。
“彤彤，你好美！我最爱你的长发了，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剪掉它，好吗？”
穆彤眼眸含笑，深情地看着陈铮，“我怎么会剪掉你最爱的长发呢！不会的！”
“那就好！”陈铮低声说。
两人四目相对，穆彤觉得陈铮的神情似乎与往天不太一样。
“有什么事吗？”穆彤问陈铮。
陈铮低下头躲闪着穆彤的目光，然后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面向湖水轻轻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彤彤，我要去法国了。”陈铮突然说。
穆彤听了陈铮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陈铮，你说什么？”
“下个月，我要去法国，到那边学油画。”
说完陈铮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发现穆彤没有反应，于是他转过身，面对着穆彤，只见穆彤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彤彤？”
“跟谁一起去，姚薇吗？”
穆彤的声音非常冷静，让陈铮很意外，陈铮没有回答穆彤的问题，只是再次转身背对着穆彤。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穆彤眼睛直盯着陈铮的背影，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其实穆彤早就听说了陈铮和系主任女儿姚薇之间的风言风语，只是因为相信陈铮，所以她一直都不太在意。
“彤彤你知道的，每个学油画的学生都梦想能够去法国学习，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我不能放弃。”
眼泪在脸上流淌着，但穆彤没有发出一点呜咽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擦了擦眼泪。
陈铮见穆彤一直不说话，只能转身面对着穆彤，他双手紧紧握着拳头，眉头紧锁，眼神是穆彤从未见过的。
“彤彤，你知道的，我对油画是有梦想的，我不想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
他说话的口气仿佛穆彤是他人生梦想的绊脚石，和穆彤在一起注定会默默无闻似的。
“哼！所以你就要和系主任的女儿一起去法国实现梦想了……”
“彤彤，你知道我很爱你，但是，我们两个人就像两杯苦咖啡，结合在一起只会更苦，我们只会拖累对方，在贫苦的人生中消耗掉我们的爱情，与其这样，不如让我们的爱情停留在此刻，余生回想起来，心底仍然留有美好。”
陈铮说着向前一步，伸手想要抓住穆彤的胳膊，穆彤向旁边一躲，闪开了。
陈铮一愣，“彤彤，别这样！”
此时穆彤坐到了暗处，陈铮看不到她的脸，她却能清晰地看见陈铮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陈铮脸上的每根神经似乎都在抽搐着，他忽而咬着牙根忽而又叹口气。
穆彤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在这之前，她认定这个人就是自己一生的伴侣，她的心里从来没有分手二字。她所憧憬的未来里全都是他，和他一起学习，一起创业赚钱，然后结婚，生孩子，甚至是老去，死亡……她都想好了。她知道人生并不容易，一定会有很多风雨，但是没关系啊，他们是在一起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会没有陈铮这个人。
现在这一切都毁了，她的人生剧本完全被推翻，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
穆彤摇摇头，“呵呵……人生梦想？让爱情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多么讽刺！你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无非是为自己背叛爱情找的借口罢了。”
穆彤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她仰起头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不是一直自诩是中国梵高吗？难道梵高也是攀上有钱的女人才成为伟大艺术家的吗？”
“可是，我不想要梵高那样悲惨的人生。”陈铮突然大叫起来，有些歇斯底里。
穆彤抹了一把湿润的眼睛，不屑地看着陈铮。
平静了一会儿，陈铮又继续说，“穆彤，你现实一点，我来自甘肃偏远的山区，我们那里吃水都成问题。我父母为了供我上大学，每天天不亮就要挑着地里出产的蔬菜水果到镇上卖，换取少得可怜的一点钱，就为了满足我奢侈的画家梦，而我却不知道还要熬上多少年才能成名，才能够回报他们。”
“你和姚薇在一起，就能回报他们了？”
“我会去法国留学四年，有了在法国学习的经历，加上姚主任在艺术圈的影响力，回国后再开几个画展，成名会快很多！”
“哦！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
这时穆彤的眼里已经没有眼泪了，她突然觉得根本不值得哭，甚至还有点想笑。
“彤彤，你也一样，我刚才说了，我们是两杯苦咖啡，倒在一起只会更苦，你和我在一起熬着，是没有前途的，你应该找一个能够帮助你的人。”
这时一群从外面回来的学生大笑着从他们身边不远的小路走过，路灯照在男孩女孩们的身上，他们青春的脸上洋溢着肆无忌惮的笑。
穆彤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转头看向陈铮，怎么回事？她才发现原来陈铮一直都是老的！
“谢谢你给我的好建议，但是我告诉你，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为了所谓的前途和梦想背叛爱情和自己的心，祝你成功，早日成名。”
说完穆彤站起身就要走。
“彤彤，等一下。”陈铮一把抓住穆彤的胳膊。
“放手！”穆彤用力甩开。
陈铮松开手，“好，我不碰你，我只是想把这副画送给你，你留个纪念。”陈铮从旁边的石凳上拿起一幅画递给穆彤。
穆彤接过那幅画，撕掉覆盖在上面的白纸，画中是依偎在一起看日出的两个人的背影，在灿烂如血的朝霞映射下，显得那么的美好又充满希望。穆彤知道画的是去年暑假两人一起在泰山看日出的情景。
因为陈铮一直想去泰山，所以穆彤卖掉了进入古玩行后捡到的第一个漏儿，一只清代红翡镯子。
那只镯子当时表面上一层土黄色的附着物，看起来脏脏的，但是穆彤第一眼看到就非常喜欢，但是当时自己还不敢买，担心买到假货，所以特意拜托了自己的师傅来帮忙掌眼。师傅看了之后先默不作声地把她拉走了，走远了之后才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那天两人爬了五个小时的山，终于赶在日出前到达山顶，两人在泰山之巅许下誓言，发誓要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如今看来，誓言只是当时情绪下的一种自我安慰，是实效性最短的兴奋剂。
也是在那个日出的早上，陈铮第一次吻了穆彤。
穆彤这次真的笑出来了。
“呵呵呵……陈铮，你背叛了我们的爱情，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借口，不但想让我觉得你是身不由己的，还想让我觉得你是为了我的未来着想的。你现在送给我这样一幅画，想让我这个被抛弃的人永远记得美好的过去，记得你的好，无法忘记你，从而不能好好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于是，我就还是属于你的……”
“彤彤，如果你愿意等……”
“我不愿意……”不等陈铮说完，穆彤就立刻回答。
说着穆彤把画扔进湖里，“你还真是虚伪，卑鄙又贪婪，月亮和六便士都想要。没想到，今天我才真正看清你，告诉你，人不能什么都想要，高更都不能月亮和六便士都拥有，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穆彤说完，转身离开。
陈铮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看着那画在月光中越漂越远，他有点担心如果这画一直不沉下去，明天被别人捡到了，一定会看出是他的作品。
从此穆彤再也没见过陈铮，听说一个月后，陈铮就和姚薇去了法国。
而这件事一时成了校园里的热门八卦，当初有多少艳羡的目光，如今穆彤就承受了多少的流言蜚语，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段时间穆彤随时都能听到关于自己的各种难听的话，感受到各种异样的眼光。
一年过去了，这件曾经轰动一时的校园爱情也渐渐不被人提起。然而，穆彤仍然觉得它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自己的心脏里，不知何时，随着某一次的心跳，还是会真切感觉到它带给自己的痛。
第二个周末，穆彤又来到潘家园市场，她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然而并没发现那张古铜色的脸。
“穆彤，你肯定是疯了，想谈恋爱想疯了！”穆彤在心里骂着自己，但是不禁又想，“也许他这周有事，所以才没来。”
可是接下来几个星期，都没有再看到秦川，这个人突然闯进自己的人生，突然又消失了。穆彤越想越觉得自己太愚蠢了，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如今的自己，心里竟然还存着对爱情的痴心妄想。
之后，穆彤渐渐忘记了这件事，回归到正常学习生活中。
穆彤用从秦川那里赚来的一万五千块，把自己之前设计好的几件首饰做了镶嵌放在网店上销售，结果反响特别好，很快就卖掉了。之后又陆续设计了几款古典首饰，也都反响很好，网店的生意越来越好，有了不少回头客。
就这样，慢慢的穆彤不仅可以用自己赚来的钱支付学费和生活费，还收了不少古董作素材，并且攒下了一点积蓄。
大学还没毕业，在王兰兰父母的支持下，穆彤和王兰兰一起创业，开了一间工作室，并且注册了琳琅古典首饰品牌，两个小女生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事业好好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