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有可是他不信

院子里拉了一根绳子，两端拴着棍子。上头挂着许多涂了颜色的小木块，削成不同的形状，六角，椭圆，四角，更多的是一些小动物形状的——咬着尾巴团成一圈的金宝银宝，打盹的小鹿，大脑袋的小老虎，胖肚子的小鱼，还有一些花，等等。

　　都是先用木块仔细雕刻出来，然后上色，颜色是一点一点嵌到木头里的，不会掉色。这比画画要麻烦得多，但王不留一眼便看穿了，他家这经济条件，到屋后砍几棵树可以做不少木块，也没人收钱。要写字作画的，还需掏钱买纸。

　　立体饱满，还算栩栩如生，只是有的看起来……王不留走过去捏起了一只浑身漆黑，上头点了白点的小鹿——嘿，这不是要误导小朋友吗？

　　王不留蹙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东西，还怪有个性的。问鬼卿一顿，转头看向宛童，不确定的问道：“是不是又错了？”

　　“嗯。”宛童点了点头，一定又是小仙儿乱指颜色了。

　　“有多少？”问鬼卿问，听着语气像写错字但又不知道哪些字写错了的好学生。

　　“什么错了？”王不留松开了小黑炭。

　　“小王爷，颜色错了。”宛童说着直接顺着绳子走了一遍，把颜色涂错的揪了下来，一共四五个：黑白的鹿，青色的狗，绿色的花，红色的鸟……

　　“殿下，就这些，其他的都没错了。”宛童把拿下来的木块递给了问鬼卿，问鬼卿低头看了一眼，捏了一把之后丢到了旁边的柴堆里，以前也丢了许多。

　　“干嘛丢啊，颜色哪里错了？”王不留愣了一下，那些应该要刻很长时间的，刚刚瞟了一眼问鬼卿的双手，有些多细碎的伤痕。总之一有什么浪费，王不留的心就疼一下。

　　黑鹿——烧糊了再撒把盐上去，他家的盐不是不要钱吗？

　　青狗——王不留家金宝银宝钻一趟粪坑出来，差不多就是那个颜色，他老子拿刀威胁王不留去给它俩洗，他记得最清楚。

　　绿花——羽衣甘蓝、猫眼草、七叶一枝花、绿绣球、绿朱顶红，等等。这些绿色花可比其他花枝招展的贵多了。

　　红鸟——血雀、赤红山椒鸟、红衣凤头鸟、红鹦鹉，红色的鸟也不是在少数。

　　比起这些木块，王不留更感兴趣的是那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在王虎仗面前落落大方，在问秋石面前无波无澜，在小妖精面前手忙脚乱，在自己面前又忽冷忽热——王不留只可以确定一点儿，他都在小心翼翼。

　　正想着，膝盖忽然被撞了一下。小仙儿拿着一只小王八要挂到底下很矮的另一根绳子上，“好王不留不挡本小仙儿的道！”

　　小妖精哼一声撞开王不留的小腿挤了过去，把小王八挂到绳子上去。王不留这才注意到他膝盖前有一根绳子，上挂满了……

　　靠！小王八，大王八，还有不大不小的王八。

　　“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小妖精指着小王八一路数过去，数三个数又重新数，跟滚鸡蛋一样。

　　“啊。”王不留不知道要对这家极品大杂烩说些什么，只是这些小物件，他的母亲应该会喜欢，“殿下可以给我一……卖给我一个吗？”

　　两个人的眼神不明所以的全部投射到王不留脸上，还有底下的小妖精，双手掐着小王八的头。

　　小王啊，你怎么说话就是不经过脑子啊。

　　“我的意思是……我娘喜欢这些小东西，哪天我给她带回去。”王不留笑笑，尴尬啊。

　　哈。哈。哈。

　　“……”

　　“不是，可以托人给我娘带回去是不是？”王不留真的不是嫌这个穷山窝要跑的意思——他会尽量让自己多留一天的。

　　小王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哈。哈。哈。

　　“嗯。”问鬼卿终于动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去理了理挂着的小东西。王不留终于松了一口气，出神的盯着那双手，没事了。

　　问鬼卿忽然转了过来，正对着那双眼睛，“啊？”王不留忽然脊背一凉，又是那种背后插刀的凉嗖嗖。

　　“对了，你想要什么样的？”问鬼卿把眼神压下去，但怔了一下又转了回去。

　　“我……我娘喜欢兔子，还有金宝银宝——就是小狗崽，小老虎也喜欢——脑袋大大的那种，就，就和这个差不多的。”王不留的手捏了捏，指了一下地上的狗啃刘海。

　　“嗯。做好了上色的时候你来给我指。”问鬼卿淡淡一句，继续挑拨着上头的小东西。王不留还没有把那句“为什么要我给你指”问出一个字，脚就被砸了一下。

　　“哼哼。”小仙儿又抓着王不留的小腿扶着往脚板上踩了一脚。

　　“王不留是不是要和小仙儿打架！”被不痛快的指了一下，小仙儿火气一下子燃了上来。王不留正从牙缝吸着冷气止痛，止痛，止痛。他总不能当着人家老子的面一巴掌拍下去。

　　“小仙儿。”问鬼卿轻轻看了一眼，小仙儿立马乖乖的下来，蹲下去擦了擦踩上去的脚印。

　　他老子的！打了再哄，他也做得出来。

　　可下一刻王不留就脑袋一热就朝着问鬼卿冲了过去。把问鬼卿伸进冷水里的手拿了出来，拉过衣裳就捂了起来，擦干——水底全是污泥，还有铁锈。

　　“傻子吗？那种脏水能用伤口去碰！”

　　王不留还有个臭毛病，只要他老子不在的地方他就会把自己当老子，说白了就是多管闲事，不管别人需不需要。他亲眼见过，有一个人因为被带铁锈的钉子刮了一下，一直喊着疼，没了。

　　但问鬼卿的反应确实证明了他就是多管闲事，问鬼卿就麻木的看着四只手胡乱的隔着动来动去的衣裳抓在一起，慢慢的把自己的双手理了出来。

　　“知道了。”没有一点儿其他的意思，多管闲事。转身就回屋去，里头桌子上的东西还没有收拾。

　　王不留就傻傻的愣在那里，从小到大除了他老子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把他当一回事。

　　“你什么意思？”王不留眯了眯眼睛，阴着脸看向那个背影，他是他的雇主，这并不代表王不留有一百个理由不能动他——动他，王不留有半个理由就足够了。

　　“王不留不许打小仙儿的殿下哥哥！”小仙儿张开双手挡在了两人之间。

　　“滚。”王不留低低看了一眼，不耐烦，立马又看着那个转进屋子里的背影，眼里有很黑的深。那股气息令宛童一阵害怕。

　　“小王爷，您可千万别误会啊。”宛童连忙凑了过去拉了一下王不留，身体靠了一下，“殿下不知道疼，其他的感觉他有可是他不信。”

　　王不留没听进去，一把甩开了宛童，随即又把他扯了回来，“给老子倒一碗酒，老子说他疼他就得疼！”

　　他必须，疼！

　　眼里的黑漫上一层诡，宛童不得不答应，肩上王不留的骨节低哑的叫嚣着，还有布料崩断弦的声音。有的人，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是。”

　　王不留松开宛童绕过小仙儿大步跨了进去。

　　“王不留不可以打小仙儿的殿下哥哥！”小仙儿还没追到门口就听到一声沉闷的碰撞，屋顶震了一下，宛童一阵后怕。

　　发紫的拳头和眼睛平齐的贴在墙上的浅坑里，问鬼卿终于动了动眼神，但还是先把手上的颜料和碎刀放进了旧盒子了，盖起来。背影冷清而无争，也无所谓。

　　王不留放下了手，松了松又半握起来，心口一阵堵。

　　“费心了。”问鬼卿转身垂眸看着王不留要烧起来的眼睛。

　　“然后呢？”王不留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东西，感激，愤怒，害怕，还有——滚。

　　“你若是敢动小仙儿一根头发，你不会拿到一分钱。”王不留在平淡的声音里还读到了剩下的意思——你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