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满脸狐疑。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半晌,摇摇头:“不行。”
李馨香急道:“为什么?”
沈玉笑着转过身:“茅山术,只传男不传女的。”
李馨香追上去:“凭什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之前还说我资质高,比你那些师兄都高。”
沈玉不说话。李馨香不放弃地换了个方向继续进攻:“而且你现在都下山了,山上的规矩束缚不了你……”
沈玉依旧不为所动。
“而且……我在附中教书,等我转正了,每个月工资五千,我们教师五险一金,我住的地方离学校近,吃饭有食堂,我花销很小的,省下的钱都当学费……
沈玉停下脚步。
李馨香咽口唾沫:”怎么样?“
沈玉两手插进袖子里:”既如此,那我便破个例……“
特案司,审讯室内,明晃晃的光透过审讯椅上的罪魂,打在身后的砖墙上。
提审已经进行了两天,饶是鬼差和罪魂都不需要睡眠,可问久了彼此也都会心烦的。
问题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为什么偷八殿的东西?“”承不承认偷了东西?“
季伯谦也就那么两个字——”没有“”没有“,最后问烦了干脆头一转什么都不说了。
李馥冰看到他就烦,此刻他更是怕火气上来暴力执法,干脆摔门出了审讯室。
审犯人这种事小宁从来不屑掺和,此刻他要么是拉着崔老学上海话,要么是猫屋子里睡大觉呢。
审讯室里就只剩小黑小白两人,小白抱着双臂靠坐在审讯桌前,小黑端着纸笔面无表情地坐在审讯桌后。
小白:”为什么偷渡去阳间?“
季伯谦:”我说过了!“
小白揉揉眉心:”你把当天发生的事,再复述一遍。“
季伯谦压下一口气:”当天!我!打晕了一个送信的,换了他衣服!”小黑埋头一丝不苟地记录着。
“我混进八殿,看到楚楼,他给我看那个东西,就是你们说我偷的那个。我想打晕他,没想到他先把我制住了,我以为他会把我交出去,没想到他说放我走,还把那个小东西给我了。他骗我说那个是消除人记忆的东西,我没当回事就放身上了。我说的句句属实!“
小白低头沉思着。
小黑冷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无影鬼是会说谎的。“
季伯谦无语的朝后仰去,无奈被固定在审讯椅上,只能咬着牙奋力地跺脚。
楚宁平躺在特案司内屋的白色单人床上,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望向天花板,内心一时难以平静。
如果说在有影鬼域时,他的梦境就像是挤牙膏有时候挤也不一定能挤出来,那自从渡了无妄海后,他的梦境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李馥冰的身影就像梦魇一样活跃在他的梦里,可是梦里的人气质形象都跟特案司这个完全对不上号。
其实之前他也怀疑过李馥冰是不是有个哥哥什么的,但是之前确认过他确实有个哥哥,叫李馥勇。但他又真真切切听到其他人叫他:二冰。
就算他真有个温柔的哥哥,那也应该是大勇才对。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才对,这个家伙三十岁之后经历过什么,怎么变成现在这个讨人嫌的模样?
但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李馥冰的梦里一点他都没有!难道是自己生前人缘太差,没什么朋友,因为两人一起埋过狗,被同一个搓澡师傅搓过澡,他就把李馥冰当成唯一的朋友了?
那自己这也太卑微了。
从前从没见过李馥冰在这张床上睡过觉,他说阎罗王亲自把他拎进阎王殿,跟他说:你叫李馥冰,以后给我干活。之后他真就任劳任怨的当起空降狱长来。
李馥冰说他喜欢这种每天打牌的日子,反正鬼没有欲望,不会想漂亮妹子。
但是跟他闺女相认的那天晚上,他真就躺小宁腿上认认真真的做了个梦。梦醒了就屁颠屁颠地找闺女去了,一点关于自己的片段都没提。
这让他很不平衡,因此他决定,对方不开口,自己绝口不提。
“老崔!”门外又传来了李馥冰那风风火火闯进门的声音,小宁闭上眼睛,听见崔老骂他几句“小赤佬,走路小心点唔。“
果然下一秒,李馥冰大力地推开里屋的门,小宁闭着眼睛在心里骂了一遍这个没涵养的痞子流氓。
却没在接下来听到李馥冰的大吼大叫,只听到屋内有默默抬椅子的声音,李馥冰不作声的在床边坐下,拨了拨楚宁的头发,胳膊在床边一搭,头往臂窝里一埋就要凑活着睡去了。
楚宁奇怪的睁开眼,却见李馥冰就拣一个床沿可怜巴巴地就睡去了,想想这怪谁啊,当时来的时候说的好听,说什么阎罗王亲自监工,结果一到就只有一张床。
李馥冰平常在旁人面前就是一副风雨不透的周虑模样,如今他趴在这床沿看起来又是那样的疲惫。想到在密林中他抱着李馨香的情景,确实让他大为动容,此番渡海,确实了解到了不少与传闻中描述相出入的无影鬼形象。
想到这他正想着小心些挪开给他腾个地方,就听见外面有人当当敲了两下门:”有人在吗?“
那阵仗就像住胡同里的人家,邻居大妈敲敲门直接进来借点米。
楚宁眉头一皱,果然李馥冰一秒弹起,那声音接着喊道:”李馥冰?“
得就是找他的,起就起吧,省着叫了。
李馥冰疑惑地站起身,走出屋去,却见门外站着两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老崔如临大敌地轻声对他说:”馥冰啊,啷个是两个生魂啊。“
李馥冰当然直到这两个是生魂,他都为了这讨债的哭了一回了,还能再让她把自己玩死了?
李馨香张开双臂扑上来:”爸!“后面跟着一身道袍的沈玉。
李馥冰表情有那麽一瞬间的温柔,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后他把李馨香放在地上,厉声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李馨香低着头嗯了半天也没嗯个什么出来,沈玉靠着门框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道:”香香现在可是我的乖徒儿,这才两天呢就学会出魂了,这不吵着要来看你。“
李馥冰脸一阵铁青,心里道:你是赶着去看那个臭小鬼吧!
表面还是呵斥道:”胡闹!你当地府是什么地方!“
李馨香还在那思考怎么逃过一劫,就见楚宁从内室懒懒散散地出来,忙几步蹦过去扯住他的衣袖:”小哥哥!我在树林的时候就觉得小哥哥眼熟!你跟我爸爸以前就认识吧!“
李馥冰斥道:”瞎说!他才多大,我怎么会认识他!“
小宁打了个哈欠不咸不淡道:”我也就是死得早,我要是还活着,如今也有三十了。“
李馨香满脸喜色,誓要来个认亲大会:”是了!爸你要是活着也有四十了吧。“
李馥冰弯下腰对着她的眼睛:”我谢谢您了,还记得我啥时候死的。“说完他直起腰把李馨香推出特案司,连带着揣了沈玉一脚,冷硬地说道:”咋来的咋回去!滚!“说完砰地一声摔上门。
李馨香被那声响震得抖了一下,果然孩子怕老爹发火是天生的。
她刚来的时候像一株灿烂的小花,如今整个人蔫在门口,她蔫蔫的道:”我还没有见到他,我还不能走。“
沈玉瞥了身边这颗蔫白菜一眼:”果然你来这是为了看别的人。“
李馨香颓丧着脸:“我一定要见到他,不然我会寝食难安的。”
却突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与对话声,两人正待躲进屋里,却见那转角的人一转,两人惊讶的发现来的两人他们都见过。
小白:“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看来只能把他送到判官府了。”
小黑轻轻的嗯了一声,视线却定在走廊的另一头,眉头微皱。
小白奇怪地抬头看去,接着也是眉头一皱:“沈道长?李……李小姐?”他刚要说李大人的女儿,却突然觉得那样说不尊重,就改口称李小姐。
李馨香愉快的打了招呼,沈玉道:“徒儿想爸爸了,我陪她来看爸爸,我们这就走。”说着拉着李馨香就走。
待两人消失在拐角后,小白奇怪地问道:“李大人的女儿什么时候拜了沈道长为师?”小黑摇着头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知道。”
小白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又摇了摇脑袋权当是自己问自己的了。
沈玉一直小心地拉着李馨香躲到了五殿外的墙根底下,沈玉扯扯她的衣服问:“哎,你那个朋友,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李馨香想了想:“那天我听他们说,有偷渡,偷盗,还有伤害活人。
偷渡他是有这非常正直的原因的,就是我去顾警官家送资料那件事。至于其他两件纯属空穴来风,被他伤害的那个大活人就是我,我不是正好好的站在这吗?啊不、蹲在这。”
沈玉心道你能在这大言不惭还不是道爷我一张符纸救你狗命。
面上却只酸酸的道:“那你那位朋友可能不太好了。”
李馨香猛地转头看他:“怎么不太好了?”
她不知道沈玉却是清楚得很,因为当年……
他却只低头笑着摇摇头:“你没听见刚才那人说,要移交判官府,判官府是什么地方啊,以前十殿之外独多出个判官府,判官府就一位大老爷由丰都大帝亲自指派,可以这么说,在整个无影鬼域,也就这位大老爷才见过丰都大帝真身。”
李馨香:“丰都大帝是什么人啊?”
沈玉:“丰都大帝那能是人吗?那是神!神你见过吗?”
李馨香摇摇头,心道从小到大鬼我见不少,神我倒是一个都没见过。
沈玉继续说道:“由此可见你朋友一定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案子,才会被递到判官府。”
李馨香激动地要站起来:“可是他是被冤枉的啊!”
沈玉:“所以,如今也就只有这么几种可能——要么是他偷走了不得了的东西,要么是他伤了不得了的人。”
李馨香自告奋勇抗下重担:“倒是经常有人说我不同寻常,之前还有人说我是观音座下右童子转世。”
沈玉忍不住泼凉水:“哪位同行啊,编瞎话都不打草稿。”
李馨香飞起一个眼刀子作势要打他,沈玉却一脸严肃道:“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可能是被卷进了什么其他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