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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寿宴1

“哈哈,有劳李大人赏脸,快请屋里上座!”都督阿古精神抖擞却又略显“卑恭”地迎接来人。

  “都督言重了。”说话人浑厚的话腔言不明情绪,倒是竟显领头风范。

  此人身着暗红大袍,五十上下的年纪却透着勇猛与威武,言行举止间如此稳重之人正是明廷在女真的总兵:李成梁。

  “李大人请堂屋上座”,“来人,为大人引路”都督阿古不再多言,李成梁颔首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负手而去。

  都督望了一眼李成梁离去的方向:他这服饰就是扬武扬威的宣示。

  今日,他才是寿星,按理应穿红色,他这才穿上阿邺为他定制的牛血色寿服,加之这一风俗是女真自古流传,而李成梁公然“反其道而行之”,明摆着就是赤裸裸地威胁。

  这些年,东海在他的控权下,虽暗涌波涛,也是一片祥和的,李成梁这是觊觎他的势力,但他只想一心保全东海不受战乱侵害,却不苟同于李成梁暗里阴奉阳违明廷旨意的“剥削”,道不同而不相为谋!

  都督阿古继续站着等待迎接“重要”之人,来者无不一番官腔。

  佟邺作为今天都督要“公之于众”的人,都督自是让他待开宴之际再“亮相”。

  这不,佟邺只好先前去关口接父亲塔克世,父亲因去明廷上京觐见才达到东海关。

  “恭贺都督六十大寿啊!”叶赫杨吉努施平礼,举手投足并无凛气。

  “有赖杨部长祝贺。”都督爽朗道。

  “这是小女,叶赫.孟古”,杨吉努话间,望向孟古,“快拜见都督大人。”

  “孟古拜见都督大人,贺都督大人六十岁安!”少女乖巧而又不失礼数地向都督阿古行礼。

  都督看着如此大方又活泼的孟古便道:“请起请起”,“杨部长、孟古,屋里坐。”

  杨吉努便与孟古进府而去。

  都督深知杨吉努之意,只是看着孟古那天真无邪的模样似不知其父之意,可她的气质像极了兰心,是那样的单纯朴古,不禁生出悲悯与遗憾。

  今日携女眷前来的不止杨吉努,他们之意都督心知肚明,这世间唯属女子最为不幸。

  奈何——众生皆苦,众生又都孤独!

  孟古进入都督府后便被下人引去后苑。

  杨吉努带领着赫尔入座各首领之中。

  当下,众嘉宾女眷都按部落入座于居苑,聊着些“官方话题”。

  掌事姑姑:“奴婢拜见大妃,叶赫部长之女,孟古格格前来贺礼。”

  语音刚落,众人齐刷刷地望向孟古。

  见来人是众所皆知的叶赫格格——孟古,此女是女真公认的最美族女。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生如夏花,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令众人暗自惊叹的还有她“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的仙灵之气。

  一袭鹅黄罗裙显得她甜美,与她的灵气浑然而成,罗裙的样式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纤长的双腿自是显于举足,腰细而腹坦,柔肩纤臂,嗯,该有肉的地方都有了。

  细看她的脸庞,双目清清,口若含朱丹,鼻挺巧小。好不绝佳。

  座下,海西乌拉部部长之女阿巴亥顺着众人眼光寻去:只见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子亭亭玉立,好似画中走出来之人,不由得失礼地打量着她。

  不禁暗道:天下竟有如此仙灵之人。自己也算是倾国倾城,可在她面前真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以致有点失落。

  另一边,掌事姑姑又向孟古引荐到:“孟古格格,这是都督大妃。”

  孟古望向正喜笑颜开的大妃阿沁:这位大妃竟如此年轻,温和平易。不敢妄自走神,孟古一边想着,一边向大妃行礼:“孟古请大妃安。”

  她这轻快的言语与懂事的模样让大妃盛是喜爱,连忙上前扶住她:“不必多礼,快来与大家一齐入座”,说着便让人赐座。

  在掌事姑姑的引荐下,孟古一一向众首领的女眷行礼请安,一收那日街上之“顽劣”,落落大方地欠身行礼。

  礼毕之后,孟古在指定的座位入座,正是与阿巴亥之位紧挨着。

  不禁欣喜:还以为在座的都是各首领大妃、福晋,盛是烦闷。还好身旁有个年纪不相上下之人,不然只能无聊听着些她并不感兴趣的话题。

  刚坐下,“旁边这位是咱们西海乌拉部部长之女:阿巴亥,较格格大一岁。格格理应向她问声好。”婢女叶儿在案下轻轻摇着孟古的衣摆。

  闻言,孟古便礼貌地对着阿巴亥道:妹妹孟古见过姐姐。

  “妹妹不必如此多礼。”阿巴亥也很欢喜,便礼貌道。

  孟古见她这样真诚,心悦终于找到一个“同道中人”了。

  哈哈,她自小便不喜这些繁文缛节,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应是平等的,不过碍于阿汗的“培育计划”,以她的天资聪颖学了这些礼仪,但在家中是活蹦乱跳的,与长辈她自是尊重,也显露她的天真与自然。

  今日,见阿巴亥这样不在意这些礼数,不禁很喜欢她。暗喜,出一趟远门还可以交到朋友。

  于是乎,两人相聊胜欢。

  因坐席是按辈分相设,所以两人之座与众妃等长辈相隔盛远,众人也不知两人聊些什么,如此欢乐。

  孟古热情地与阿巴亥聊着天南地北,尽是聊些奇闻百态,这是她喜爱之事。

  阿巴亥听着她这些光怪陆离之谈,甚是感兴趣,却又暗叹:还以为她娴静无知,没想到她是如此不拘小节之人。

  关外,塔克世一队人马正快马加鞭,只是上京距离东海盛远,山程险远,塔克世一番骑行之后改乘马车,这才达到东海关。

  马车的颠簸之下,塔克世并未睡着。

  他哪里睡得着,马上到都督府,也就意味着即将见到六年未见的儿子,他与她之间所存的见证。

  这么多年,迫于形势,他未曾一次看望过他,只靠着密探的消息度日,知他安好便好,他不想再失去,如果在苍生与他之间做出选择,这次他想自私一次,毫不犹豫地选努尔哈赤。

  有时不禁自嘲,这么多年,都未曾唤过他真正的名字,只知道,他到了东海便改名叫“佟邺”。

  天下只知他塔克世的嫡子叫努尔哈赤,寄养于东海,不知他们之间相隔的是山一程,水一程。他已经做好准备见他,即便他怨他、恨他。

  城下,白衣戎装少年坐于红驹之上,西风卷起他白衣翻飞,冷岑的俊脸无喜无悲,修长的手指握着马缰,修长的双腿稳稳地踩着马夹,正襟危坐与这身后之城相融于画。

  应祖父的说辞,他才亲自来接他,这个六年未曾来看望过他的阿汗。

  于他而言,他的模样只限于儿时记忆。

  他曾在多少个夜里暗暗思念他,怀念他温厚干燥的双手,怀念他亲自教他骑射之术,怀念那个一家三口相乐的日子……他不止一次期盼过他的到来,可时间告诉他:他不要他了,他要的只有建州左卫之位。

  要说无怨无恨是自欺欺人。

  “吁~”,一声勒马声停顿了这摇震山河的马蹄声。

  “小的参见小爷。”众人一齐下马俯首,异口同声。

  方末,一个坐在马车中的中年男子单手掀起帘子,引入眼帘的是坐于马背上的少年。

  心里波涛汹涌:没想到他会亲自迎接,终于见到他了。

  那个昔日期间的孩童如今长这般高大了。

  像、像,那眉眼、气质与她是那般的像。

  暗自咽下苦楚、激动,喉结移动,欲言又止。

  终是不能定格这画面,转而毫无情绪,面无表情地对少年说:“让你等候多时了。”

  “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刻。”少年冷冷地回答,也并未下马。

  天知道,他多期望他能像儿时那样满脸笑意地唤他:努尔哈赤。在这冷风中等待的竟是他的毫无温情。

  “我遵祖父之意前来接卫所大人。”少年继续冷声道,一声“卫所大人”锻造两人之间的千沟万壑,打破这沉寂。

  塔克世闻言,他早预料到会是此番情景。

  但,还是,心不由猛地刺痛,“启程吧!”放下手中紧握的帘子,暗自调整:还肯怨便好,至少证明他是承认他这位父亲的。

  无妨,总得给他一些时间,他会和时间一齐得到他的原谅,届时再听他喊他一声阿汗。今后,他会用余生弥合他的殇。

  少年闻言,径直调转马头,骑行于马队前,迎风而行,脸色铁青得让人不敢靠近。

  一路无言……留与青山关外这沉寂又嚣张。

  都督府这边,可谓此次寿宴乃东海史无前例的盛大,万人空巷。

  都督府喧闹至极,大妃正与各部首领的福晋相围坐而话家常,只待开宴,这是妇人们的乐趣。

  各首领此时只谈风月无关国事,倒是都沉得住气。

  诺大的寿宴,有条不紊,都督盛是欣慰:阿邺是个领导的建材啊!

  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啊。

  昔日,凡逢他的寿辰,只需阖家欢聚,兰心会亲自下厨……

  爱女之逝是他的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