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沧海月明珠有泪（5）
娇娇失魂落魄回了阁楼，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瘫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把头埋进膝盖里。
“怎么了？怎么了？”镜子着急地开口询问。
“我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被你师父抓到了？训斥了？没关系没关系，这不是完好无损回来了了吗，被训斥两句而已。”镜子天真的大方安慰道，然后在原地蹦蹦哒哒，丝毫不觉得这是大事。
“师父没有训斥我。”娇娇咬着唇哽咽：“是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我有点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师娘的存在。
从长决毫不犹豫带她回来的那一刻起，从长决对待她跟别人对待她不一样的那一刻起，她觉得自己是解脱了，终于遇到了一个能解救她的人。
之后，更是不知不觉间看到师父那白衣飘飘似仙人的人儿认真地教她辨认妖怪，尽力地给她找乐趣，宠溺地摸她头发的时候，这一颗冰凉心好像充满了炙热，跳动有力，并且时常感到欢喜。
可这一切好像是她的自作多情，只有她一个人的心动，长决心里爱的是别人，那个与她同为一族的美丽鲛人。
那她已经撞上南墙了，可撞上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了师娘，跟你的描述一样，她真的好美好美。可是镜子，师娘躺在那里没有呼吸已经死去了啊！师父却那么温柔地对待她？”
对待一个没有呼吸的鲛人，那么温柔，像对待珍宝。
因为爱吧。娇娇心里默默地想，手指慢慢触摸心口，紧接着抓住自己衣服，紧紧地拽住。可是我的心，因为这个理由变得那么那么痛。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那么认真保护着她。”镜子啧啧程奇，也不得不感叹长决的耐心。
“是啊，这么多年了。”娇娇鼻头一酸，眼睛一眨，一颗珍珠顺着脸颊滚落到地上。
娇娇愣住了，镜子也愣住了。
“我……我居然还有眼泪！”
“你你你……”是该有多么伤心。镜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世界上情情爱爱的东西还真是复杂，居然能让一个没有眼泪的人心痛到重新有了眼泪。
娇娇捡起滚落在地的珍珠，放在手心里，突然一下子握紧，擦干脸上的泪痕，一脸认真地看着镜子。
“干嘛突然这样看我。”镜子声音有些发颤，好怕娇娇要拉个人陪她一起殉情，然后把自己砸了。
“你知道，为什么师…师娘会变成那样嘛？”
“我怎么知道！”镜子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否认，最后叹了口气，继续用它软绵绵的声音说道：“你们同是鲛人，你不知道吗？”
“鲛人的寿命是人类的四五倍，仔细算算我也活了很久，没有活不久这说法。”
“你怎么……”这么蠢。
“那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那个鲛人是为了救你的师父把自己眼珠子给了你师父，你大抵不知道吧，鲛人的眼珠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可这眼珠对鲛人来说也是命，失去了它就犹如灯要灭了似得。所以我想，你师父能活这么久一直守护着她就是因为她把眼珠给了你师父，所以她才会死去。”
娇娇诧异，手不知觉地抚上面部，在眼眶外徘徊。这眼珠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嘛？
她的确不知道眼珠的作用，那些人类也不知道，可师父知道。师父如果要救师娘的话就会去寻找鲛人取下眼珠给师娘。
所以，我是师父找来救师娘的嘛？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娇娇，你这辈子活得也太没有自我了吧。
“如果我要救她的话……”
“就把眼珠放入她的眼眶就行。”镜子抢答道。道完却愣住了，着急的上下蹦哒：“不行！那你会死的！”
娇娇笑得欢，走过去拍了拍镜子的镜面，随便整理整理自己乱掉的衣裳，满不在乎的说“我才不会做这么不值得的事情，我的命宝贵着呢。再说，她躺在那儿我都比不过她，要是我死了她活了，那我在师父心目中的地位更加缥缈了。”
怎么算都是不值得的。
“那最好啦！你可别做傻事啊，而且在我心目中娇娇的地位无人能敌。”
娇娇瞬间被感动了，“还好有你，镜子！”
“嘿嘿～”
娇娇猜，如果镜子有人形的话，那一定是个圆圆脸的小姑娘特别不好意思的挠自己的后脑勺。
接下来的日子，娇娇就像往常一样看书，而镜子就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着有趣的事情，一如往常。可每每夜晚时分，镜子酣睡了之后娇娇就会倚靠在窗台边，目光眺望远方。
师父没有来要她的眼珠，也再也没有来过阁楼。她真的很想念很想念师父呢。
终于有一日在镜子入睡之后娇娇下定决心，于是她走出了阁楼再一次来到后山的那个冰窖里。
娇娇半弯着腰，手指一伸她的一只眼珠就被挖下，眼眶里空空如也，也不会流下血水。
直到两个眼珠全部取下，娇娇忍着疼痛跪倒在地，手指陷入肉里，喃喃自语道：“我给你我的眼珠，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一定要替我好好爱师父，拜托你了……”
……
而长决在娇娇进入后山的时候，睡眠轻浅的长决立马就睁开了双眼，蹙着眉面容冷清，呆坐了许久之后无奈叹气。
既然她想看，那就看个够吧，我先去等她，等她看够了，我再告诉她阿灵的事情。
于是长决顶着霜露去往阁楼，想在那里等待娇娇。
步入阁楼后，就有一块镜子蹦蹦哒哒来到他身边：“长决，你来了。”
不是以往软糯的小女孩的声音，此时的镜子发出了沙哑的男声，话语里还涵盖笑意。
长决丝毫不惊讶，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冷漠地看镜子一步一步蹦来蹦去。
“好友相见，啧，依旧如此冷漠啊！”
“好友？早就不是了，早就在你拒绝救阿灵的时候就不是了。”
“啧啧啧，我怎么会不救阿灵呢。虽然这个法子等待了快百年了，可我从来没有忘记你的请求呢，如今我已经有法子救阿灵了。”
“呵？什么法子？”长决冷笑，这人绝不会好心。百年前他苦苦哀求，这人都不告诉个能救阿灵的法子。百年后成了镜妖，他就更没有好心了。
“此番我真的有了法子。”镜子不再吊儿郎当，而是同一种很正经的语气道：“娇娇的眼珠，等了百年终于有个阿灵契合的眼珠，只要拿娇娇换阿灵，阿灵就能活。”
长决盛怒地站起，怒瞪镜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嘛？你把你的法子告诉娇娇了？”
镜子心虚地转过身：“告诉了。可娇娇说她才不会那么傻，所以我们得用一个方法，让娇娇拿出眼珠。唉，我哄了她这么久，她软硬皆不吃，我们得好好规划一下。”
“不用了。”长决疯了似得跑出去，直奔后山而去。
镜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长决跑出去，眼神四周扫视了一圈：“奇怪，娇娇呢？”
而长决却是一边跑一边祈求。
求求你了娇娇，不要做傻事！
对不起我从没告诉你，棺里躺着的是阿灵，她是我兄长的妻子，我的嫂子。我没有父母亲，只有一个兄长，而兄长在娶了她之后第三天就上阵杀敌却死在了战场。那时候我还小，嫂子一直照顾我，直到我长大。
嫂子含辛茹苦养我长大，多年过去嫂子的长相却一丝一毫没有变化，我就知道嫂子可能是妖怪。
长大后，别人都以为嫂子是我的妻子，我也从来不辩解，嫂子一直让我解释，我不听。我谁都没告诉连镜子也没有，所以他一直以为嫂子是我的妻子，我也是为了保护嫂子，不让别人说她是寡妇亦或者说她是妖怪。
后来我得了重病，嫂子却救了我牺牲了自己。我没有放弃过想要去弥补去救嫂子。
对不起我那天怕你误会，解释的话说不出口，我不该凶你的。
对不起，我喜欢你，娇娇！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长决赶到的时候地上躺的是娇娇的尸体。而他的嫂子阿灵懵懵懂懂地坐起来，呆呆地对他喊了一句：“长决？”
长决没听见，仿佛全世界都毁灭了一般，跪在娇娇的尸体旁边，无声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