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八）

林三月认命地摇了摇签筒。

　　掉出来一根签。

　　明秀秀执起看了一眼：“第三十五卦，风火家人，镜里观花，下下签。”她把卦签伸给林三月，并用一种与君同悲的眼神慰问她。

　　“一朵鲜花镜中开，看着好看取不来。劝君休把镜花恋，卦若逢之主可怪。镜里观花休认真，谋望求财不遂心。交易不成婚姻散，走失行人无音信。出行不宜，疾病未愈，求名无难，谋事不易。”明秀秀从脑海的库存里调出六十四卦解卦歌诀，启唇念道。

　　邓杨捧着碟子听了半天，皱着眉头，看着林三月啧啧叹道：“就凭你这手气，八百年也中不到彩票！”

　　林三月面色岿然不动，好似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她闲闲地抛了个眼神：“我去刷个牙，你们自嗨！”

　　站在梳妆镜前，温热的流水从她手心划过。

　　林三月回过神来，发现本应该拿着牙刷的手里，拿着的是卦签，水流冲刷着卦签，让那一行字，更加清晰可辨。

　　林三月从置物架上取下一条毛巾，细细擦干。

　　其实，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抽到三十五卦签。

　　六十四卦签完成的那一天，她一时手痒，也为自己求了一卦，是三十五卦签，那天傍晚她们约着吃了火锅，她回了出租屋时，胃中饱胀，一时难以入眠，再次为自己求了一卦，仍是三十五卦签。

　　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

　　几年之后，林三月从恍惚中渐渐看清卦签的全貌，纵使尘灰已去。

　　经了年的东西，再也不会如初。

　　那些久远的情愫早已在岁月的洪荒里，变得格外平淡，纵使在那些旧物里追寻痕迹，也不再真切了。

　　顾不离从厨房里盛了一碗炖好的红枣枸杞乌鸡汤，端到餐桌上，屋外梨树上的雪不知不觉已退了身影，露出新春的枝干。

　　屋里看了一眼，沙发上散乱地堆着些零食，没瞧见林三月的身影，顾不离转身，还没走几步，就看到卫生间外面的梳妆镜前，林三月正低头站在那里。

　　顾不离平日一双肃冷的眼睛里荡出点点笑意。

　　那笑意从心湖深处，一点一点剥茧而出，直到遇到入他心梦的人，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尽管那梦里有些微的苦涩。

　　顾不离朝她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林三月。

　　这样神思不属的林三月，让他不禁想起那一年的匆匆一面。

　　他没有料到会在抬头的那一霎那，见到她，是这样的惊喜又彷徨。

　　那天的阳光太过温煦，照进了他的心湖，却在下一刻，又似一把灼热的利刃，割得他心疼。

　　他失神地望着的女孩儿，正失神地望着别的人。

　　那个人他在大学城外的商业街见过，是住进她心湖的人。

　　小叔一脸孺子不可教地神情看着他：“小离，你这娘们唧唧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的，当初大嫂真不应该把你送到老太太那里去，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沾酒？”

　　“别看你长得是鬼神不近，气场强势，酒场上不露个两手，人家打心底里就瞧不上你，这次，你做做样子也要喝上两口，老徐这个人就是个二愣子，咱要是把这桩生意谈拢了，你得……”

　　“我喝。”

　　“……”小叔偏过头，一脸讶异地看着他，像是不相信自己苦口婆心劝过这么多回，这次居然成功了。

　　那天，是他平生第二次醉酒，小叔将他驮到车里坐好。

　　他觉得他的心口堵得慌，像是呼不出气来。

　　小叔坐在副驾驶上回头对主驾驶上开车的助理啧啧称奇：“小离不亏是我老顾家子嗣，你看这脸不红心不跳的，就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哪能看出来，他方才在酒场上横扫千军的样子……”

　　暮色沉沉，凉风袭面。

　　顾不离侧首，看着窗外，心口处的不适越发让人难受，连胃里都一阵翻搅。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