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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驳斥

筵席过半,自太极殿来了行走宣旨意的深衣内监,喜气洋洋奉了明黄圣旨入内,原是来予平姚公主的赐婚圣旨,择建昌侯府卢万升为驸马,另择吉日纳礼完婚。

  桓皇后亲自从深衣内监手中奉旨转交平姚公主,以示成全其婚配体面。

  贺淑仪在席间亦是动容不已,望着女儿的眼神也越发柔和温软。

  建昌侯府今日也有女眷列席在位,他家老太太因这一道圣旨更显得容光焕发,面色红润亮堂,由旁人劝着倍感心情大好,举杯多饮了两杯果酿。

  于是筵席上一时间都是道贺声音。

  贵夫人们皆是学识不凡、文采斐然,吉祥话出口成章,不逊色于自家长于舞文弄墨的夫婿,说得平姚公主是因害羞而红着脸,匆匆扯了锦帕掩面言谢。

  桓皇后道:“建昌侯府的卢生,从前走科举路子,于殿试上作的文章很是有学问见解。后来入翰林院写的策论文章更是字字铿锵,感民之所需,念民之所请,皇上也时常褒奖称赞。如今北境战事起,这孩子更是文武兼备,提刀上马、为国效劳,毫不在话下。这样好的儿郎,作平姚的驸马,善。来人,通传太极殿,平姚今日逢大喜,赐一道百福玉华羹,一并呈到太极殿亦赏赐卢驸马。”

  整场筵席流程走下来都很平睦顺畅。

  待筵席散了,昭阳先行随着桓皇后退场。

  沿着后殿木苑走廊往起居殿室而去,万嬷嬷低声提醒桓皇后:“娘娘,桓家人那边——”

  她刻意拖长了话尾未将句子说完整,就是在等候桓皇后的指令。后者扶额面露倦意:“本宫不愿多理会此事。你一会儿陪着昭阳过去一趟罢。”

  昭阳跟在后头冷不丁被桓皇后点名:“母后可是要托付儿臣什么事情?”

  “是了。昭阳,待会儿万嬷嬷陪你一道过去,代本宫送桓家女眷出内宫城吧。一趟筵席主持下来,本宫身子倦怠极了,该歇下透透气。便差劳你走一趟。左右想着你虽是公主尊贵,却也该学这些人情世故相处之道才好。”

  “是。”

  桓皇后向万嬷嬷递了个眼神:“看护着公主,别出岔子。”

  “诺。”

  于是昭阳匆匆回寝殿找了一件银红色缎面灰兔绒大氅披在身上,换了一只手炉便又同万嬷嬷一道出去了。桓家女眷等候着桓皇后的意思,迟迟未离席。昭阳携万嬷嬷重又露面,她们眼见着这情形,心思落了大半,约摸猜到桓皇后是不会亲自出面,这才走上前同昭阳说话。

  “母后使本宫来送送外祖母、大舅母及两位舅家姐姐。”

  昭阳露出浅淡的笑意,两只漂亮的梨涡汪着明丽生动的情绪。

  她场面话说得漂亮,就是万嬷嬷在一旁听了,心里也觉得值得赞赏,小殿下到底是长大了些,心思较从前成熟许多,如此这般下去,主子娘娘见了小殿下身上的变化也会高兴的。

  “怎劳动公主殿下亲自走这一趟。”

  魏氏虽是这样口头客套着,到底还是与昭阳同行,向长秋宫外行去。

  到底不是嫡亲外祖母与外孙女,魏氏与昭阳一路上没找到什么共同语言,一下没一下生硬地说着话。昭阳持着端雅风度气质,内心只道若是换了上一世的自己在这里,只怕是连回话都只会更敷衍些。重活一遭,上一世受的那些苦楚,总还是多多少少投射在如今的身上,磋磨掉了许多从前不羁且扎人的棱角。

  行到重华门处,一直跟在后头不声不响的桓司瑶忽然轻声呀了一下:“下雪了!”

  昭阳愣了愣神,抬头看向阴沉沉的灰色天空,还真是轻飘飘落起了细雪。还未到腊月时节呢,这大概是今年深秋入冬时分的第一场雪。

  万嬷嬷替她戴上了大氅上连缀的帽子。

  大概年纪轻的姑娘家内里都是一样的贪玩性情。桓司珞的眼睛里也流露出点点笑意,微微仰着脑袋看着飘落下来的雪花。昭阳退开半步,站在宫墙边上看着两个桓家的姑娘,全然是生动活泼的情致,倒也稍稍褪去一些方才的拘束小心了。

  “既已落雪,老夫人归家途中还是慢些行车。公主殿下送二位长辈走到重华门,内宫前朝有别,已是不能再多送半步了。”万嬷嬷开口,送客的意思溢于言表。

  昭阳微微蹲身对魏氏行了后辈礼节,算是念着桓皇后的缘故周全了场面上的客气。

  她与万嬷嬷妥帖得很,可不代表郭氏能沉住气。

  郭氏压着声音同万嬷嬷急急说道:“皇后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事究竟是可,还是不可。娘娘摆着这样的态度,打发昭阳公主来糊弄妾身,糊弄桓家,究竟是娘娘不欲掺和其中,还是根本就不同意桓家与定国公府结亲?娘娘若是不同意结亲,究竟是因局势不妥,还是娘娘存了私心,要把那——”

  “夫人慎言!”万嬷嬷后退一步去利落地开口,欲打断了郭氏的话。

  可郭氏实在是喋喋不休,一口气把话都说出来了:“还是娘娘存了私心,要把那定国公府世子留给自家昭阳公主。”

  “夫人怎可说这样的话?”昭阳瞪圆了眼睛娇声辩道,她长这么大年纪,可从未与旁人真正吵过架,上一世娇惯跋扈,那也是宫里人由着她放肆任性,哪里真有人咄咄逼人与她说不痛快话的。她也实在娇气得很,一句反问的话刚刚说出口,自己眼眶先红了一圈。

  万嬷嬷见昭阳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悬着一颗心怕她应对不好,又怕重华门前有旁人窥了去,言语辩驳中若是牵扯了皇后娘娘便更是错上加错了。只是毕竟是昭阳公主开口,她并不方便打断她说话。

  “夫人是书香门第出身的贵女,怎可当着两位舅家姐姐的面,当着本宫的面,说这样胡乱攀扯的话?母后操劳宫务身子乏倦,且本宫顾怜外祖母年岁已高,这才主动同母后请旨送外祖母行至重华门前,怎落在夫人嘴里字字句句都是母后的不是了?本宫虽是公主尊贵,可到底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夫人贸然提及婚嫁之事,可是一点儿也不将本宫放在眼里,破了这样的规矩,当真是闻所未闻。”

  顶着魏氏苛责的眼神,郭氏也对着昭阳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硬说道:“殿下教训得是。是妾身筵席上吃多了酒,蒙头说出这样的腌臜话,实在是一时失仪扰了公主清净,望公主殿下责罚。”

  昭阳看了一眼万嬷嬷,于是后者便道:“责罚便免了,公主仁慈心肠,不行此事。桓家自己的事情,还请老夫人回府后再作处置罢。昭阳公主既已将老夫人送至重华门,便该回去向娘娘复命。雪天路滑,老夫人还请当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