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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表哥

昭阳的第一反应就是策马掉头就走,可理智强使着她冻僵了身子挺坐在马背上。

  若是这时候在萧阜屿面前露了怯意惹他疑心,只怕是更给日后埋下祸患了。她死死按着缰绳又纵马往后不着痕迹退了两步,拉开了与萧阜屿的距离,垂眸看着马儿脑袋顶上扑哒扑哒忽竖忽塌的耳朵。

  “萧世子,以忠墟山道为界,往山上去方是世家郎君狩猎场。”她言辞凿凿,字正腔圆,说得冠冕堂皇。话里话外,就是意指是萧阜屿跨过了分界线,闯入了女眷所在的猎场。

  萧阜屿沉着脸,取箭搭弓瞄着那只惊慌失措的母鹿,眼见着手指猛然发力向后张弦,仿佛随时都能轻易夺去那鹿儿的性命。昭阳却也如同那只被视作箭靶子的鹿儿一般,哑着嗓子半句话再也说不出口,手心捏着缰绳,早就发出汗来,掌心里一片粘腻了。

  “嗖——”

  一支利箭横飞而出,扎在母鹿的蹄子前头,惊得母鹿本能地后腿蹬地跃起,高高跳过草丛,迅速挣扎呦鸣着逃窜远了。昭阳的心却松懈不下来,她窥着萧阜屿面无表情的脸,又偷偷移开视线看着他手里此刻显得十分为难的箭尖与长弓。

  这支助发了母鹿逃生勇气的箭并不是萧阜屿拉弓射的。可这才糟糕呢,在昭阳看来,这种行为无异于是虎口夺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

  又是马蹄声哒哒渐行渐近。一位穿藏青色骑装的年轻人拉着缰绳出现在灌木丛旁。他生了一张四方面孔,正是如今最为推崇的忠诤面相,五官硬朗英武得很,眉宇间可见其心志坚韧,是持着古今成大事者的气质。但这张脸实在是面生得很,昭阳全然记不得京城中何时有这么一号人物。莫非是新进京的外官家眷子弟。

  “萧世子,昭阳公主在此,还是不要杀生为好。”他拱手对萧阜屿彬彬有礼道。

  对萧阜屿讲道理根本一点儿道理都没用,他起了杀心欲开杀戒,就算是他祖母拄着龙头拐杖站在这里呵退他都没有用场。昭阳暗自腹诽,却也疑惑为何这面生的男子竟识得自己是昭阳公主,可她倒从未对这般气度出众的才俊生出半点记忆。

  “无欲杀生,只是行狩猎通例罢。”萧阜屿的声音很冷淡,他没有多看那男子一眼,调转马头便往回走了,亦半点儿要与昭阳公主行礼问安的意思都没有。

  昭阳不觉得受冒犯,甚至还暗自松了一口气。

  待萧阜屿真的走远了,她才转头看向那中途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青年,瞪圆了眼睛故意吓唬他:“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连萧世子的猎物都敢横插一手。看着也不似是才来京城的外乡子弟,毕竟连本宫都认得,总不会没听说过那冷面阎王、鬼面将军的名号吧。”

  “不才威北侯府慕洛瑾,无意冲撞冒犯公主。”青年拱手作揖。

  他报出自己的家世名讳后,才真的让昭阳瞪大了眼睛。

  她讶异地快速眨眼,惊道:“你是母妃娘家的表哥哥?”

  “劳公主还记着有这么一介俗子。”

  “可是威北侯府不是早就迁回清河老家去了吗?表哥哥怎么在京城呀。”昭阳一下子就觉得眼前青年与自己的关系亲近得很。她生母淑妃去世得早,大半的日子都是养在桓皇后身边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依然脑袋里记着有威北侯府这门舅家亲戚。

  她知早年因事,威北侯府便举家从京城搬迁回去了清河故宅,多年未入京了。也正是因此原因,她从小就没见过侯府里的长辈及平辈。冷不丁冒出来慕洛瑾这么一号人物,这才让她古早久远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

  “不才入京是为明年春闱下场做准备。家中祖辈已托付故交在京城寻了书院,入内拜夫子念书备考,以伺春闱尽全力展身手。”

  慕洛瑾进京是为了备考春闱。

  “可威北侯府分明就是——”武将出身呀。后半句话被昭阳咽进了肚子里。

  她再怎么幼稚无知,也明白朝堂上的事情不可多议论,言多必失。

  慕洛瑾入京备考春闱,一定是经过威北侯府那么一大家子长辈同意的,他们的见识学问都比昭阳强,想必其中定有什么她不清楚的关窍内情。

  就算他们是母妃娘家的亲戚,她已是姓了李氏的外家女儿,且又是皇室公主,亲疏有别,君臣两立,哪里真能问得那么清楚详细啊。

  慕洛瑾也把她的话听在耳朵里,只爽朗笑了笑:“一切都是造化安排,公主殿下莫要过多思虑。”

  他执着马鞭子的手往左手一侧摆了摆,昭阳觉得奇怪,循着方向看过去,却也是什么都没有见到。

  “忠墟山道在那个方向,公主怕是骑着马寻错了地方。箭锋无眼,殿下还是早些下山为好。”

  昭阳只觉得当下窘迫极了。方才她还义正言辞说是萧阜屿闯了女眷的猎场,原来那个无头苍蝇般走错方向的人,是自己才对。

  “谢慕家表哥提醒。”她虽是心里觉得难堪,偏偏还得端着态度道谢。

  既是撞见了萧阜屿,自己又作为罪魁祸首之一耽误了他射猎,昭阳只觉得心情糟糕透了,生怕误打误撞又遇上那贼子逆臣,便匆忙纵马下了山。

  待她进了山底下扎栏围起的客宴场地,从马背上翻身跃下,牵着缰绳往轩亭而去的时候,便见着一小厮揪着兔子耳朵小跑着嚷道:“定国公世子猎得长耳兔一只。”

  若非猎场中自己突然出现,只怕如今这小厮便要伙同三人拖一头母鹿进来了,那萧阜屿便更加风光,谁人见了不得夸一句定国公世子箭术过人。

  她把缰绳给了底下伺候的小厮,兴致不如早上出门时那样高涨了,慢吞吞往主家亭室而去。

  太子妃身边已围了一群高门勋爵家的年轻女君,大多都是从前便与她交好的闺阁旧友。

  昭阳看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酸溜溜地冒着羡慕的泡泡,反正公主之尊,注定是在世家女眷中交不到知心朋友的。她平日里最多也就跟亲王府上几位郡主、县主稍稍能多说上几句,这圈子才适合她,省得一颗真心自以为交到了挚友,实则只是被别人当作是出身高贵的蠢脑袋而已,白白作了别人趁手的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