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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偶遇

上午这第一大节课是高数,课被安排在数学学院。

  第二大节没课,以前森苇一上完课就会抛下保蓓儿去找束羿。因为俩人冷战的缘故,森苇已经有两周没撂下保蓓儿了。

  想到这儿,保蓓儿居然有些不适应。

  一下课,森苇和保蓓儿等着拥挤的人潮走得差不多,俩人才悠悠的晃荡出去。

  到了楼梯口,她平视前方往下走,没几步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顶,她往下,他往上。

  这是告白后两周以来,他们第一次偶遇。

  两人慢慢走进,束羿一阶阶地上了楼梯,停在离森苇低两级的地方,视线与她相交。

  那一瞬间,谁也没有避开。

  他见到是她,停在原地,一副懒散随意没睡醒的样子,眼睑向下耷拉着,头发多半也是随便抓了抓,有些凌乱,蓬松着的黑发胡乱翘着。

  这哥们儿太不注意形象。

  森苇想着便取下自己的黑色棒球帽,连着她没扎的长发在空中牵出一条黑色的弧线。

  没经停顿,直接扣在了他头上。

  她不说话,也没再看他。

  拉着保蓓儿的手腕侧着身径直走下楼梯。走到下一段楼梯转角处时,束羿却转身叫住她。

  “森苇。”

  她踏下阶梯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过身,看着他朝自己走近。

  每一步,保蓓儿都觉着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腕用了一份力。

  她去瞧她的脸,眼神没乱,脸都没红一下,依旧端着从容淡定的架子。

  他在她面前,“我拿我的水杯。”

  说着他绕到她背后,打开背包,果然,他那只黑色的保温大肚杯还躺在里面。

  他拿出杯子,不经意看到她本应该打理得很好的长发因为取下帽子,此刻也乱了不少。

  他随手帮她捋顺。

  却不知道,森苇这时候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脸也终于泛出了保蓓儿想看到的绯红。

  可她脸红的原因绝不会是害羞、紧张。

  她气愤急了。

  他拿着水杯沉甸甸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打开就喝。

  保蓓儿这才知道森苇这段时间总是早早的熬好粥,将这只杯子灌满,却从来不让人动的原因。

  她,每天都望着能够偶遇他。

  今天,期待成真了。瞧着却并不是多开心。

  束羿刚送到嘴边。

  就听到森苇阴恻恻的声音音:“我下了毒。不爱上我会死掉的致命毒药。”

  他饿得实在没力气,没功夫跟她闲扯,有些漫不经心:“我有解药。”

  森苇看到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气急败坏,狠狠踢了他一脚,正中小腿骨。

  束羿被这一脚踢得差点没把嘴里的玉米粥喷出来。

  “毒死你哟!”

  她嘴不饶人,笑容却甜美。不理会背后束羿的一脸无辜。扯着保蓓儿的手逃开。

  下了楼,森苇依旧气得不行,心头兀自突突地跳个不停。

  终于松开保蓓儿的手,保蓓儿如获大赦般揉了揉被捏红了的手腕。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森苇有这样急躁的时候。

  这会儿又看到她咬着牙小声骂道:

  “束羿这个混蛋!饿死鬼投胎的混蛋!有奶便是娘的混蛋!”

  森苇小声地怨念似的骂,保蓓儿虽听的不够清晰,却依稀辨别得出这些字眼。

  “这不挺好嘛,他不是还愿意亲近你嘛。”

  “他还给你理头发,我可看到了,那眼神温柔得呀。”

  提到这里,森苇突然红了脸,似乎更气,沉声道:“这样最不好。”

  她终于长呼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缓缓开口:

  “他是故意的。”

  她很肯定。

  “他这样亲近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他故意还是把我当做朋友,故意装作忘记我喜欢他这一回事。我之前的告白,像是无用功。”

  他不想承认森苇喜欢他。也不想面对。

  凝思片刻,她忽然又笑了,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沉着一丝黯然,她说:“甚至,他突然亲近我就是因为饿了!”

  她知道的,束羿这个人,就是在饿了之后最没节操。只要是饿了又找不到食物时,什么清冷贵公子形象,马上碎成一地渣。

  偏偏森苇就被他吃定了,一见他孱弱无力,可怜兮兮的模样就母爱泛滥。

  森苇也是发现他这一点才开始决定跟家里的私厨阿孃学习做菜的。

  上初中时,正是少年少女情窦初开,感情最充沛的年纪。

  那时候森苇虽然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喜欢束羿,可一直没什么实际性的作为。

  森苇总在想,如果那个时候,能够再勇敢一点,不是说了“我喜欢你”之后用玩笑话粉饰太平。

  他们俩的“友情”也不至于被奠定出这么厚实的基础,让她无可奈何。

  可惜,那只是如果。

  初中的森苇的还只会做出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和熬一些粥。

  森家家底不错,从小胃口就被娇养着,又耳濡目染阿孃做饭,做菜不至于难吃。

  “森苇。”

  “怎么了。”

  “我快要饿死了。”

  “嗯?你们家保姆呢?”

  束羿没说话,用沉默抗拒他们家保姆的饭菜。

  大概是小时候身体底子没打好,束羿身体一直就不怎么好,低抗力太差,动不动感冒,一到换季就发烧,流感也是逃不掉。

  袁立然经常带他去踢球,锻炼地挺好,而饮食呢,阿孃教周沛要食补,周沛哪里会做饭,风风火火请来一个会做药膳的保姆。

  她常年在外,能在家吃几顿饭。哪里知道,那位做的药膳虽然营养均衡,可是味道却不言而喻。

  那位阿姨手脚麻利,待人亲切有又和蔼,束羿实在不愿意再和陌生人相处。换保姆的事就不了了之。最多就是少在家吃饭。

  束羿也只会在森苇面前,表现出他的抗拒。

  森苇看了一下时间才早上十点,没到饭点。

  “等时间差不多我们出去吃吧,上次森晴带我去了一家味儿特正的湘菜馆子。”

  束羿从鼻腔发出声音,闷闷地:“嗯。”

  森苇起身去拿了瓶常温牛奶给他垫肚子。

  正值长身体的少年,一瓶牛奶哪能喂得饱。

  之后大概每过十分钟,他便会来一句:

  “森苇我快死了。真的。”

  “森苇,我好饿。”

  “森苇,我要吃饭。”

  声音和平时不一样,没有端着平时的淡然沉稳。

  束羿发育的晚,十三岁还没开始变声,平日说话因为性格原因,经常都压着声音,做出少年老成的古板派头。

  这时候倒是没管那些有的没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跟撒娇似的。

  她是故意的。故意没在他说第一遍的时候就带他出去吃饭。

  她在这之前很少单独一个人去束家,朋友在一起多了,束羿难免还是会稳重地坐那儿,不问世事,少和他们搭话。

  森苇有些享受被他依赖地感觉。

  终于,束羿都快饿得瘫在地毯上了,森苇从沙发上坐起来,扔下手中的漫画,坐到他面前,她问:“你要不要求求我。”

  她微笑着,鼻梁秀挺,齐肩黑发散着,别在耳后,温柔漂亮。眉眼弯弯,梨涡浅浅,纯良无害,眼睛里却藏着沉重的欲望。

  束羿没笑,稚气未脱的脸上眉目深沉,但也不是愤怒生气。

  “咕噜—”

  从他腹腔传出这一声,整个人算卸下了一身的端庄。

  他低垂着眼,趴进沙发,脸藏在枕头里,声音微不可闻,他说“求你。”

  那没遮住的耳朵泛着令人满意的红。

  “可爱死了。”

  森苇满意得很,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

  “你如果做得难吃,我杀了你。”

  闷在枕头里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威慑力。

  怕他饿得受不了,森苇用微波炉快速地给他蒸了碗鸡蛋羹垫肚子。

  没几分钟扑鼻的香味就传了来,束羿转移阵地坐到了开放式厨房里面。

  “做的是什么。”他好奇地注视着她。

  “鸡蛋羹啊。”

  “这么快吗?”

  “放的温开水,用的微波炉。当然快啦,你不是要饿死了嘛。”她朝他笑。

  大丈夫能屈能伸,束羿不理会她的调侃。

  看着她麻利地打开微波炉,带着隔热手套把鸡蛋羹端出来。

  没放酱油,没放芝麻油,只摆了一小撮切碎了的葱花,绿油油,黄澄澄,好看极了。

  原汁原味的鸡蛋包裹着青葱的的香味,丝滑细腻的滑进束羿的胃里。

  束羿眉间终于却微微舒缓开来,森苇有些小紧张,那是她第一次给束羿做东西吃:“好吃吗?”  

  束羿扬起眉梢,笑意满满泛开,“好吃。”

  她听完噗哧一乐,眼睛里神采奕奕,就像夜晚最亮的星,明亮得有些夺目。

  那一刻,森苇下定了一个决心。

  就把他惯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少爷吧,把他的口味养到离不开她的手艺,这样,他就离不开自己了。

  早熟的少女,偏执的欲望,在心底悄然无息的绽放了。

  保蓓儿就知道她只要是看到束羿绝不会那么容易迈开腿,她魂儿都被束羿勾走了一半。

  果不其然,她们才出教学楼,她便顿住脚步,说,“蓓儿你先走。”

  不需要问为什么,她肯定会回去找束羿。

  教室里,老教授面对着一众求知若渴的学生眉飞色舞的讲授课程,没发现教室外有个人正在窥伺室内的人。

  偷偷摸摸的模样森苇自己都觉得猥琐。

  她发现,她似乎一直都有这种习惯。

  他们还没成为同校同班同学之前,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在同一个培训中心上课。束羿在古筝班,她在同层楼的琵琶班。那时候,她就喜欢。每天下午两个小时的课,翘十几分钟,趴在他们班窗口。偷偷看他。

  束羿对学古筝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应付他爸妈和森老爷子的那句“技多不压身”,才每节课都上。

  虽然没兴趣,但他稳重,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做好。

  老师夸过他有天份。

  只是,他没把这事儿当做人生的目标。

  她听不见琴音,这能见到他一双纤细灵巧的手在时而轻柔时而激越的拨弄琴弦。他坐得端正,低头抚琴,眼里却是随性也是认真。就是那样沉静,每每都能让她看上好久。

  好几次都被同样学古筝的陶予发现了。

  两个姑娘再一起趴窗上,森苇细细数给陶予听,束小羿有多好、哪里好。

  天热,束羿被晒黑了些,但是很可爱,头发也剪成了板寸,她偷偷摸了好几次有些硬硬的扎手。

  束羿小时候内敛又乖顺,个子也不高,跟叶黎、袁立然这些从小就漂亮又闹腾张扬的男孩子在一块儿不太起眼,存在感最弱。

  可唯独森苇视线莫名总是会被他一人牵引,一个人小小乖乖站在最角落,从窗外折射进来的光都能温柔许多。

  哦!最近又长高了一点点。

  陶予笑着听,陪她看。

  最后说一句:“这么喜欢小束啊。”

  “最喜欢束小羿了。”她无比坚定。

  “比喜欢我还喜欢啊。有点伤心。”

  森苇一愣,眨巴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喃喃开口:“陶子姐姐,好像不一样。”

  “不一样,是怎样?”

  陶予温柔的声音像陈酿一般,醺红了森苇一张白净软糯的脸。

  那是第一次,她发现自己对束羿产生了,朋友、亲人之外的情愫。

  陶予也是第一个发现她的小秘密的人。